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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一位老病号告诉他,一次上边来领导视察,问怎么死了那么多病号,别人都不说话,邓大夫直不楞登回答,营养不足,啥药都救不了命。视察的人前脚走,他后脚就被赶到大田劳动去了。
不再挨冻了,吃的问题就强烈地凸现出来:还是吃十五斤粮。虽然蔬菜多了些,做的也比明水的大灶精细了许多——胡萝卜切成小丁丁和面糊糊煮在一起——但肚子还是填不饱。一脑门子想的就是吃,成天心里饿得急了了的没有着落。十多天后腹水见少,人瘦得成了一张皮,腿软得走不成路了。
一天,他到麦场上去抱麦衣子煨炕,回到病房就躺下了,他觉得心跳得很急,要晕过去的样子。但就在这时,门外护理员的声音喊,王永兴,你父母看你来了。他慌慌张张哆哆嗦嗦爬起来,还没下炕,门就开了,他的白发苍苍的父母亲出现在门口,手里还牵着小男孩。他凭着想象判断那是二儿子兆远,他离家时才3岁。母亲还没坐下就呜呜地哭起来:我的娃呀,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呜呜呜……儿子被他的模样吓坏了,怯生生站在门口不过来。老父亲把儿子拉过来,说,叫,叫爸呀,你叫呀……孩子叫了一声爸,但接着就哇的一声哭了。他伸出手去摸一下孩子的头说,我把你吓坏了吧?他没抱孩子,他的心酸酸的,他怕吓着孩子。他扭过脸问父亲,你们怎么来的?父亲也在别人让出的炕头上坐下,抹着眼泪回答:坐了一天一夜火车。他说,我是问下火车以后怎么来的,这几十里路?父亲回答走来的,走了一天。他说,从酒泉县到临水公社有班车……坐到临水再有十多里路。父亲说,不知道嘛。他说,走乏了吧?父亲回答,乏倒是不乏,兆远不叫我和你妈抱硬要自己走。倒是天气冷得……把人冻坏了。他说,上来,上来,炕上坐下……
王永兴竭力地克制着自己的心酸,但此刻再也控制不住了,泪水扑簌簌流了下来,哽咽着嗓门说,爸,妈,我是个不孝之子……叫你们……受苦了……
母亲像是啸叫般地哭了一声:哎……我的娃呀……
儿子也哇哇地哭。
父亲却抑制住眼泪说,娃呀,话不能这么说,这不怪你,这不怪你。世事的变化,命运的沉浮,不是人所能掌握的。我们就盼着你平平安安地出去……
他说,家里的事我一点也出不上力……
家里你就不要挂念,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
王永兴泪如雨下。
父母在夹边沟呆了一夜,第二天就回去了。依王永兴的想法,父母走了长道,应该多休息一天,但是父母在他的铺上坐了一夜转天就走了。父亲说,原想多住一天的,但没想到你这里吃的这么难肠,不能再住了。多住一天,三口人要多吃两斤粮,我们走了你就没吃的了。
父母亲给他带来了七八斤熟面,五六斤蒸熟后晒干的甜菜,还有一包煮熟后晾得半干的狗肉。
父亲一再解释,你不给家里写信,我们也不知道你的情况。还是遇到了赵庭基的父亲,才知道你……吃不饱,匆匆忙忙把狗杀了,就来了……
王永兴知道父亲是在说谎,家中的情况仅就宰狗一事便可了如指掌,如果有粮食存着,谁忍心宰狗呀!熟面是啥好东西,仅才带来七八斤!但他没有揭穿父亲的谎言,因为他的确需要家庭的支援。他只是为父母来到夹边沟饿肚子而深为不安。父母来后医院的伙房开了两次饭,父母和儿子共同喝了他的那份糊糊,而把路上吃的干粮留给他吃。
他没有送父母,他已经没有力气走路了。他只是站在医院外边的马路上告诉父母亲怎么走;看着父母转过一座沙包,他就回病房了。
父母带来的食物可是救了他的命。他把食物锁进自己带来的一个小木箱里——把里边的书拿出来——一天吃几调羹。在吃食物的问题上,他可是吸取了别人的教训:许多人接到亲友们寄来或送来的食物,禁不住饥饿的压迫,饱食一顿,尔后就绝了来源而丢掉性命。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不管多么饥饿,食物多么诱人,都坚持细水长流。
他是这样加餐的。利用提开水或者打饭之际,从伙房的院子里偷几个冻硬了的胡萝卜或者莲花菜叶子,夹在大衣里拿回来,用小刀切碎放在饭盆里,放在炉子上煮;然后打开木箱,取两调羹熟面,抓一把甜菜干,再放两条狗肉干放在火上煮,全都煮软了吃下去。到了11月的末尾,院子里什么菜也没有了,发现房顶上堆着很多晒干的莲花菜叶。他用铁丝做了个三杈钩爪,拴上行李绳子,借着黑夜抛到房顶的菜叶上去,扒下几片菜叶子。这样偷菜总是有收获的,几乎每天都能搞到几片菜叶了。
煮加餐也是有风险的。有一天医院的陈院长查病房,一眼就看见炉子上的饭盆,生气地说,一些人的送命,就是吃烂菜的结果。饭盆没收!王永兴很着急,忙忙地央求;陈院长,那不行呀,你把我的饭碗没收了,我拿啥打饭?陈院长把食物端出去泼了,把饭盆还给他,说,再叫我看见,就绝不客气!
饭盆是不敢再用了,他只好用两调羹熟面和一把甜菜丝换了一位县公安局长的一把壶盖上有丝扣的铁壶,用来煮食物。他以为拧紧壶盖煮菜不会被人发现,岂知又遇上陈院长抢救病人,陈院长一进屋就闻见了狗肉的香味,径直走到炉旁打开壶盖。他勃然大怒,瞪着王永兴说,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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