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写字。
印桐想。
----它在黑板上,一遍一遍地描写着我的名字。
从他的角度根本看不清黑板上到底有什么,但此时此刻印桐却清楚地意识到,对方在写的就是“印桐”两个字。它用那只小小的手,握着那支会掉灰的粉笔,污浊的血水混着眼泪泡湿了它柔软的衣襟,温暖着它留下的冰冷的脚印。
它固执地描刻着那把伞下的“印桐”,就像要将自己的灵魂刻进去。
印桐站起身,看着那个小巧的身影在黑板上印下了一个清晰的血手印。
----他在哭。
他恍惚间意识到,那些细小的啜泣声是这个孩子憋在喉咙里的哭音。
而后突然间,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到孩子停下动作,就像是听到什么一样猛地转头看向教室门的方向。他丢开粉笔慌不择路地向前门跑去,小巧的脚板在地上印下了一串血迹。
印桐跟着孩子的动作向门外跑去,一路撞得桌椅发出刺耳的杂音。他踉跄着就像要跟上孩子的步伐,然而心跳声宛若雷鸣般砸得他眼前满是凌乱的黑点,门把手仿佛越走越远甚至渐次要没入视野的盲区,以至于他猛地向前跑了几步,磕在门上撞得头晕目眩。
他听到有人在哭,听到有人在剧烈地喘息,繁杂的声音在他脑海中交织撕裂,最后汇成一道清晰的声音。
----“不要开门。”
那个声音说。
----“不要开门。”
然而他的手颤抖着失去了控制,五根手指紧紧地黏在把手上。印桐看着它们缓缓收紧而后向右旋转,直到生锈的合页发出一声细小的悲鸣。
----就像被刺穿喉咙的夜莺,在临死前留下了最后一声啜泣。
“吱呀”
门开了。
……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印桐都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忘掉这一天发生的事情。
他和安祈一前一后地走在通向博闻楼的路上,听着脚下潮湿的腐叶发出嘈杂的抱怨。博闻楼的正门就像一个漆黑的洞穴,远远地伫立在夕阳的尽头,无声地张大了嘴巴,吞噬掉来往路过的同学。
他是有些打怵的,正常人在这种时候都会感到不安,声称这是最后一局“小游戏”,只要通关了就放他们回到外面的世界。
----然而真的会这么简单吗?
印桐对所谓的“最后一个副本”产生了质疑。
三个月前学校里突然爆发了丧尸潮,从同学到老师,似乎每个人都无法逃过变成肉食主义者的命运。不断地有人怀疑是每周一次的试剂出现了问题,甚至涌现出大批的小团体,妄图突破校园的封锁线闯到外面去。
然而校方,或者说是当时占据了所有对外联络系统的,对这场暴乱采取了封锁的态度。
她在一个傍晚打开了校园广播,用甜腻且温柔的声音宣告着: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只有幸存者可以离开这所学校。”
可什么是幸存者呢?
印桐想。
对于而言,“幸存者”真的可以被界定为人类吗?
然而当时已经没有人再闲余去思考这个问题,在食物不断减少的校园里,残存在孤岛上的“玩家”们逐渐阉割掉自己的理智,开始了一场没有希望的游戏。
他们被刻意分割成“两类”,一点一点向着设下的副本前进。活着的人们为了渺小的希望自相残杀,在每天的18:45之后,为残忍的肇事者演出一场荒诞的“喜剧”。
----到底想要什么呢?
在这场游戏中印桐曾经无数次思考过这个问题,甚至一度以为只是具有反社会人格,然而直到他走到“所谓的最后一个副本”,都没能找出一个完美的回答。
----就像是突然疯了,在某一天的某个傍晚突然失去理智变成了怪物。
他站在博闻楼门口,扯着唇角艰难地笑了一下,想要往前走的一瞬间却被安祈拉住了袖子,以至于只能保持着僵硬的姿势站在原地。
印桐觉得自己的表情一定很难看,所以安祈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才会露出担忧的神色。然而他什么都没有问,甚至在傍晚的夕阳里露出了一个轻甜的笑脸。
他说:“桐桐,我在日记本里藏了一个东西,游戏结束的时候你记得去拿。”
印桐当时就笑了,他说你这立的是什么flag,把你的旗子掰掉,要拿我们就一起去拿。
结果安祈的脸瞬间就红了,抿着唇也不说话,一双扇子似的睫羽轻颤了两下,径直掩去了里面那双湿润的眸子。
他说:“你自己拿,”语气生硬得就像还没组织好语言。印桐听着火气就上来了,凑上前左瞧右看,专门找着角度去对他的视线。
“怎么,你要送戒指啊”
印桐在说完话的一瞬间就愣住了。
他看到晦暗的黄昏笼着安祈满是红晕的脸颊,照得那双澄澈的眸子都泛出了几分慌乱。他近乎于茫然地呢喃着:“不会吧”,就看到面前的少年咬紧了后槽牙,腾地一下涨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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