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我还在为了那杯咖啡看你不顺眼。”
陈述句,静水无澜。沈洛深感自己被人看得毫厘不差,偏偏还生不出恼怒。
他不做声,路程的笑就更深了:“为什么。”
“……这哪里说得出为什么。你岂是好相处的人,我事先有心理准备。”
路程有些懒洋洋地站起身,虚指车钥匙所在的地方:“任何时候,看清楚什么是对你最重要的。你做的是助理,不是送咖啡店的外卖,没义务估量那咖啡什么时候会冷透。”
沈洛默默听着,一声不吭。
“我心情如何并不要紧,你做好你该做的事才真正要紧。有什么需要的跟俞夫人说,我吃完了,先去书房了。”
外头仍是凄风苦雨。沈洛坐在重新静下来的桌边,举目远望,无声地叹了口气。
沈洛去南方那儿拿东西的时段,分明不是高峰。高架上不知出了什么情况,车堵得望不到尽头,碍于禁鸣限令,全都僵持成一串尴尬的寂静。
等沈洛千辛万苦把车开过去,又开回山间别墅的车库,天色已然昏沉沉地暗了下去。客厅的桌上放着路程留给他的纸条,准许他直接下班。
身在公司的南方当然也得到了消息,查了下公交线路,辗转避开高架乘车回来。电车拖着线,节奏晃得人昏昏欲睡,南方猛然惊醒时,只能庆幸山脚下那站恰好是终点站。
家里的车就停在车站对面,南方没想到他会来。做好心理建设走过去,里面确实是只在家居服外面套了件外衣的路程。
“怎么想起过来接我,写完了哪个关键情节?”
“没有,近来手里没什么精彩戏码,更谈不上关键情节了。”路程没有看他,调整了音响的音量便发动了车子:“这段路不算短,总不能让你走回去。”
好容易燃起了一点暖意,在见到路程本人不到十秒之后,又被他亲手熄灭。南方悲哀地发现两人还是只能没话找话。
“你觉得路长,那沈洛出来的时候你也送了他?”
“亏你想得出拿自己跟他比。我才见过他三次,其实根本不认识他。”
路上只有这一辆车在移动,连风雨声都不大听得清。路程却好似在处理多么复杂的路况,不仅目不斜视,连神情都显得十分专注。
南方扭头看着黑漆漆的窗外,灌木丛高低起伏,牵扯出快速变换的弧线,偏偏耳边大提琴曲还如泣如诉,平白让人心冷。
于是声音被南方突兀地掐断了:“我听着不舒服。”
“哦,随你。”
两个最亲密的人,半臂的距离,中间仿佛刀山火海。这些日子里南方已经习以为常的,惊涛拍岸般的悔意与懊恼如期而至。他咬紧了牙关忍下那一阵,却控制不了原本平放在身前的手指渐渐握成拳。
路程没再表达任何关注,不动如山地开他的车。
如果真要自己难堪,何不大肆讥讽一番这样太过明显的失态。两人自初相识时就都是自恃持重的人,一言不慎便会落入对方眼里,留待独处时拿出来相互调笑。因而南方很清楚路程的习惯,知道他总在观察,也总在默默地考量。
出于某种不能明言的原因,路程在他们之间留下了适宜的空间,也留下了两个独立个体间应当有的体面距离。比如他不可能不知道南方的痛苦,但他佯装不知,就让生活这样无波无澜地日日推进。
一切都一如往昔,一切又都面目全非。
昨日之日不可留。
南方自己是伤透了心,却无法掂量路程究竟伤成了怎样,连问都不敢问。哀莫大于心死,现在路程还有心思跟他彼此折磨,是不是可以验证他还没有被他厌弃。
如果,如果真的是这样……南方把这点希冀当作镇痛药,狠狠地压在自己心底:只要能说明路程的心还没有死,他宁可让路程就这么折磨下去。
人之所以活着,不过一腔心血。大不了与他一起生生耗完了,若能得到他的原谅,那也是值得的。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进了家门,南方一开灯就看到了满满一桌菜。水芹,手撕鸡,糖醋鱼,西湖牛肉羹,样样都是他平日里爱吃的东西。菜究竟是谁做的,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糖醋鱼厚厚地浇了一层汁,每一次都是用这白底青花的浅口瓷盘盛了放在餐桌的中央,冒着难以言喻的温柔香气。
路程在国内的时候一直不会做饭,在外面读书时实在没办法,不得已对着菜谱学了几样。说是没办法,当然不会是路程这个举家西化的人吃不惯西餐,完全是南方被昂贵的中餐馆和不合胃口的牛排薯条折腾得食欲不振,为了让他开开尊口,路程才勉为其难。
“汤在高压锅里多放了一会儿,刚才肉解冻得有点慢。”路程端着锅回到客厅,看到他还在门边:“过来吧,可以吃饭了。”
南方应了一声,走到桌边去理了碗筷,分别放好:“今天有什么特别么。”
路程顿了片刻,抬手抚了两下他紧绷的背脊:“今天是你生日。”
每每路程结了稿,南方便要开始一段极其忙碌的日子。写作过程中他在案边床头看过的印象远远不够,他必须把全部书稿反复读上几遍,然后选择性地透给核心团队一些必要的信息,随即启动整套多次运转的出版策划、宣传计划。这个合作默契的团队向来是出版业的模范,每年放出一到两个出版除路程作品外的代理机会,总会有从生涩到熟透的各类作者主动联系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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