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劫后他已无心魇,蛟魂珠也不再躁动,即使剪银仍不能将之炼化,却也不会再冲撞他的丹元。剪银身上的伤的确是烧烫过后的痕迹,但若只是被真火所伤,又怎会这般虚弱,甚至化不了形?
且他分明记得那时剪银的额间留着他的心头血,如今又去了何处?
灵蛇之光
难道……
陡然浮出水面的真相和猜测让雾年几乎站不稳身形。
他剧烈地呼吸着,胸膛间太过清晰的心跳让他几乎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什么蛇?”
那小仙见雾年神色突变,半晌才迟疑道:“小仙也未见过的,大概只有最为珍稀的雪蛇了吧。”
话音未落,一道金光闪现,眼前的龙神已没了踪影。
第三十三章 苦口
“哎呀----”
原本安生卧着的小蛇突然一声低呼,把一旁正研药的绵枝紧张得不行:“怎么啦?”
剪银这几日已经能开口说话了,只是嗓子还有些肿着,声音又细又哑,听着怪可怜的:“没事,刚刚突然觉得心口抽了抽……”
这下彻底把绵枝吓着了,正要好好查看一番,屋外的结界却突然传来了异动。他警惕地走到门前一探,愣了:“雾年来了……”
那日才说要老死不相往来,今日便主动上门,缘由已是无需多言。
床上的剪银霎时拧成了麻花,睁着两颗乌黑圆眼,每片银鳞都透着不知所措。
“等会儿你可不准出声啊。”绵枝咧了咧嘴,打出一道谛听符给剪银,摩拳擦掌地走了出去。
仙宴半途,雾年便着急忙慌地借着蛟魂珠探到了剪银的所在,来的路上脑内一片空茫,此刻站在结界外,仍是不知如何是好,一张俊脸上难得地显出几分忸怩。
若真如他所想的那样,剪银……会怨他吗?
眼前这道壁垒分明一弹指便能破了,但雾年伸出的手却轻颤着放了又收,收了又放,正如他那一颗酸涩不已的心,在云端和泥沼间跌撞得踉踉跄跄。
正当踟躇,屋内有人出来了:“诶哟,我当是谁呢。龙神大人大驾光临,与凉山真是蓬荜生辉啊。”
绵枝嘴上这么说着,面上却无半分欣喜,反倒是十足的厌烦。
雾年想要破了结界进去,便又听绵枝冷嘲:“神君果然好威风,张口就能禁别人入天宫,此刻闯起私宅来倒是驾轻就熟。”
雾年有些窘促地停步,启了启唇却仿佛再说什么都不合适,半晌才涩声道:“剪银他……还好吗?”
“好?”绵枝冷笑着踏出结界,“恕在下愚昧,不知在龙神大人眼里,何谓好,何谓不好?若是和尊贵的龙神大人被咬了一口来比,我们阿银被邪物所伤,又被拔去逆鳞,想必是还算好的。”
邪物所伤,拔去逆鳞。
绵枝透露得不多,但这简简单单八个字,已足以将雾年一颗悬着的心拽掷于地,摔得粉碎。
他僵在原地,心口痉挛似地抽疼起来,面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蜷瑟了起来。
“你若想问怎么会这样,不如问问你自己,问问你那贴心的侍童。”绵枝面无表情,“过去阿银被你的龙神真气所伤,后又受那丹气冲撞之痛,可他偏偏是个傻子,强耗元神也要在你面前笑,到头来成了为活命咬伤龙神的恶妖。”
“他整整昏迷二十年,醒来第一件事便是问你在哪里。听说你要历劫,连命都不要就去护你。他被人设计伤了你,却也愿意用命去换你。我体会不到被拔去逆鳞有多痛,但龙族既也生有逆鳞,你大概是能想象的吧?”
“你元神归位那日,我在青泽找到只剩一口气的阿银。七寸上的伤深可见骨,心脉被那邪物伤得血肉模糊,我若再晚去一步,今日你也不用特意来寻了。”
“可你呢?一叶障目,识人不清。阿银到底是怎样待你的,你不会用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心去判断吗?我看你们这些神仙就是活得太久了,睥睨众生,闲得发慌,想找新鲜却又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别人的一生在你们看来也不过弹指一瞬,糟蹋了也就糟蹋了,今日可以对你说尽世间的蜜语甜言,明日自然也可以将你弃之敝履。”
“我只问你,尊贵的龙神大人,这些难道合该阿银欠你的吗?!”说到最后,绵枝已红了眼。
一字一句拆作利刃,一笔一划地割在雾年心间。
他宛如一具失了魂灵的空壳,呆滞地站着任人凌迟,高挺颀长的身形仿佛瞬时佝偻了几分,喉口酸涩得眼鼻滚烫,颤抖着吸入数口冷气才堪堪挤出声音:“能不能……让我见见他?”
绵枝心下大快,却仍沉着脸道:“那日从天宫回来,阿银便晕过去了,至今还不曾醒。”意思很明显,是被他那日说的混账话给伤了心了。
雾年泛着血丝的眼里满是慌乱的懊悔。
而屋内,正借着谛听符光明正大地偷听这二人对话的剪银,一脸茫然。
“不过我想阿银大约也是不愿再见你的,因为他睡去前曾问我,有没有法子能将那蛟魂珠取出来,哪怕是剖开骨肉挖出来也行。”绵枝嘲弄地扯扯嘴角,“你丢掉了他的爱,他也不想再承你的情。既然龙神大人那日这般果决,今日也断不要再反悔了。”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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