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染就“哦”了一声。
陈员外就是昨天打阿染的人。其实他原本想虐打的是红雨,但红雨可是红牌,老鸨燕老爹舍不得弄伤这株摇钱树,便好说歹说劝住陈员外,想给他换个人玩。可其他人都不想挨打,又唯恐抢红雨的客人会得罪他,就都不肯。唯有阿染听说银子给得多,二话不说毛遂自荐。
不过,红雨不肯就范,陈员外显然是心里有气,便一股脑发泄在了阿染身上。好在阿染这些年被打得习惯了,已经熬出些许经验,虽然当时很痛,但第二天早上起来,就又是精神抖擞的一个阿染。
事情到此本应了结,但此时听出红雨话中的意思,阿染心里不由惋惜。因为陈员外给赏钱给得十分痛快,要是打人不那么疼,简直就是阿染第一等喜欢的客人。
--当然,打了人又不给钱的,是阿染心里最最讨厌的客人。
“他给钱那么大方呢,可惜了……”阿染忍不住嘀咕。
“我说你比我多混好几年,怎么还那么没见识。这点银子放在别人那里,只怕连眼皮都不愿抬一下。谁让咱们不像人家出身高贵,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做婊子都高人一等呢。”
阿染知道他在说谁。前几日阁里新来了一位大美人,据说漂亮得连神仙都比不上,还是什么户部侍郎家的少爷--阿染不知道户部侍郎究竟是多么大的官,他见过最大的官是县老爷,便觉得也跟县老爷差不多的样子。
阿染一直想去看看大美人,认真学习观摩一番。可人家自己有一座独立的小楼,跟他如今的名字一样都叫相思。阿染没有资格踏入相思楼,所以直到现在都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据说,听他一支曲子就要花三十两银子,已经够买半个阿染还多了!
总之,相思公子近来名头正盛,跟他一比,其他人都成了不入流的庸脂俗粉,也难怪红雨说起他就酸溜溜的了。
“唉,要是我也能有个拿得出手的长处就好了。”阿染忍不住叹道。
“放心,你有。”红雨随口道,“你那么耐折腾!”
阿染一听也是,便美滋滋点了点头。
不错,阿染有一个别人都无法比拟的优势,就是很能活。
当年跟他差不多被买进来的那些人,比他漂亮的、有才情的、知情识趣的,都死的死、残的残,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多少次看到板车吱呀吱呀拉着裹着草席的尸体,在夜色中缓缓离开暖香阁。曾经一屋子的同伴,到了如今,只有他一个好好活到了现在。
我还要给自己赎身,去孟大侠家旁开面摊呢!
只要一想到这个目标,阿染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顾不得再跟红雨说话,使出浑身解数,拼命朝路上行人抛着媚眼--
可惜,阿染确实不怎么引人注目,周围的同伴一个一个都招揽到了生意,红雨更是早早就被人带走,他还是一个人孤零零站在灯笼底下,在寒风里受冻。
夜深了,街上没有了行人。他摸摸肚子,想着今天晚上必须多喝些水,目光无意间扫过对街,看到一个匆匆而来的高大身影,忽然心里一动。
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这样急着朝妓馆走?看那架势,不像是来寻花问柳,反倒像是家人得了疾病,特来寻医问药的。
那人走得进了些,阿染看清了那张脸,一颗心先嘭嘭狂跳了起来。
怎么……怎么会是他?!
作者有话说:
第五章大起大落
只见来人眉目舒朗,形容清阔,这样的风姿气度,不是孟少游又是谁?
但见他眉宇间虽略带焦急,却不显慌乱,不知是出了什么事。阿染不免为他担忧,心里蓦地升起一股勇气,竟大胆地迎了上去。
“孟、孟、孟大侠!”因为过于紧张,阿染一开口就结巴了。
孟少游放缓脚步,见是他,微微一怔。
“我就是上次被大侠救下的那个--”阿染忙道,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比较好。
如果只说“人”,孟大侠救的人那么多,他能不能想起来呢?但如果说“娼妓”,孟大侠肯定记得,可阿染又不太好意思这样说。
好在孟大侠没有让他为难多久,温和笑道:“我记得你,只可惜上次忘记问你的名字了。”
“啊!”阿染十分激动,忙道,“我叫阿染,孟大侠,我叫阿染,染菽的染,就是用来蒸乌饭的那个染菽!”他一口气就说了一大长串,说完了才醒悟过来,后悔得不行。
孟大侠一看就是有急事要做,自己拦着他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孟少游却没有生气,认真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阿染的名字,又笑道:“阿染,别叫我孟大侠了。我虚长你几岁,若你不嫌弃,叫我孟大哥吧。”
阿染连连摇头。他怎么会嫌弃孟大侠?
只是“孟大哥”这三个字他又断断叫不出口,连想一想,他都觉得过于亲密,心跳得有些喘不过气。
“孟大侠--”他故意将“侠”这个字发得又轻又短,不叫孟少游听清,“这么晚了,您来这里……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这话问得其实有些挑逗,大半夜的,连嫖客都休息了。一个男人来到妓馆,又有什么要紧事呢?可阿染这个榆木疙瘩,偏偏双目清明,脸上全是担忧,一心想要帮忙,半点诱惑的意思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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