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故乡的太阳。
烟青色的雾在阳光的扩散中缓缓散去,露出镜子样明静的湖面。
就是这面湖,这面镜。
它一万公里外立于你床前的分身,你八年后手中执回的骨肉。
你们何曾有过分别。
这枚骨肉随你辗转、奔波,南下、北上,最终在你决定安顿的时候,在那个北方城市安静远离市区的边缘,在那个法律上归你七十年的空间里。
你回绝着身边的一切,肆意的感受着这份阴阳相隔。一半你、一半它,一半阳、一半阴,一半生?生?生而必死。
你像是一间尚在人世的遗物,这被遗落的,你想早晚有一天都将去往一个地方。
也许今后就这样了,时间证明确实也是这样。
如果。
如果没有那次遇见。
初见他你也只觉得这是个二十来岁的平常小孩儿。
古怪、沉默,想不明白脑子成天装着什么,总之和你们那个年代不一样。
你就好奇的多看了那么一眼。
正如这世间的缘起都是那本可错过的一个细节。
偏偏就是那最无意识的一眼。
“要是那天... …”
你轻笑着摇摇头。
后来,你明白,关于缘分。
精密之处就在本可错过的偏偏错不过,看似偶然实则精确,不偏不倚,精乎其精。
“发生的都是一定会发生的,也许你以为你躲过了,它要么是以另一种不影响结果形式而来,要么已经在你自己以为是的沾沾自喜中完成了结果。”
所以对于失之交臂的,根本无需痛惜,哪怕是擦着头发丝儿错过的,也是精确核算后的必然。
并不是偶然,你看向他的一眼,他也必然的正看向你,你开口:“你想说什么。”
在那几乎将你牵扯进去的眼神中,像是来自久远的回响,深刻的演绎者那个十八岁站在香樟树下盼望姑娘。
你缓缓的收回视线。
历史总是相似的,并不惊人。
耳旁那句突兀的夸奖,他叹息着垂下头。
天注定:没有当年的经历,你是听不到的,而你听到的,都是你应该听到的。
那时的你,也是这样的害怕被误会着。
这人,可能不是一般的喜欢。
而那个湖边的吻。
在你即将踏入湖面之前轻轻一碰。
那一计让你恢复理智的现实之物的触碰,你醒悟般收回即将迈出的步子。
老天不会无端的送一个人到你面前。
一切都连贯起来了,你回想着脑海里关于他的片段:一样的水边跑大的孩子、一样的时候、一样的年纪、一样的拉着你的手,冥冥之中,仿佛是被叩响了。
是吗?你闭上眼,确认似的睁开,不是。
眼前深黑的,只有他急促的呼吸。
这呼吸就像是来自你自己的,那么熟悉,那么亲近。
那注暖暖的气流,涌到你的脸上,像是某种天然的亲近,你触到他的手心,这来血脉间相识的亲密。
冥冥中,仿佛叩响了某种待确的认证。
你埋在他的怀里,像是被长出的更大的自己所包裹,这亲密没有任何排异的不适,就像左手与右手相贴的安心。
没有觊觎、没有伤害、没有侵犯。
他干干净净的,就像你某一处长出的,蹦蹦跳跳的跑远,你勾勾手,又蹦蹦跳跳的回来。
如果真是自己生的。
那晚你望着半跪在床上痛哭的他,不就是梦里那个挥着拳哭闹的孩子。
你抚过他的身体,柔软、弹性,像是刚刚从肚子里滚出来的,不染纤尘的纯净。
你将自己打开,将所有倾倒出来抚慰他伤痕、迎合他喜乐。
那个瞒天的夜晚,那场有关于生命原始的交流,你们身体里对流的,那组契合的基因编码。
你想,他可能就要重新的留在你的生命里了。
“囡囡。”
这声来自时空的确认。
“我们来来去去,不就是换了表象继续徜徉。谁又不是谁的前世,谁又不是谁的今生?我们怎么可能是和陌生人遇见,那你究竟是我前世的儿子,还是今生的丈夫,又有什么区别。”
你抱住温软的他,两具未完成的生长,你们紧贴的,摩挲着,相依为命,福祸相牵。
你们可能会去到一个全新的地方。
那里的阳光、花草、雨露,那都是他站在窗前将窗帘拉开的那一霎那所为你展示的。
而在这之前,他掏出那个瓮。
那段尘封的,你已经迈过去的时光,那个和他一般年纪的孩子,或就是他。
它们就这样见面了。
一正一负、一阴一阳、一生一灭,吻合的正正好。
几乎风一吹,这一对完整的契合就将携着手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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