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次潮涨同潮落,从一手蔽天傲笑群雄,到江湖绝迹史册空留,悲有时,喜有时,恨有时,憾有时,看遍诸种繁华,品过百样爱憎,自始至终,再也不曾分离。
尾声
江仲逸挂冠远走后的那一年冬天,四族都城雪大如席、玉龙纷舞。街上的行人比平时少了六成,显出城池的空旷辽阔。箴有力为了安抚北嵎百姓,特地在江仲逸走后将原来的北嵎禁卫统领狄从边关调回都城,加封为护国将军。那天狄身披乌金铠甲,带着他的军队在朔风薄暮中肃然踏上了都城街道,昂扬马蹄声回响过大街小巷,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了百姓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与都城中一反常态的冷清相反,城郊十里外一家名为“醉雪楼”的酒楼里此时却是高朋满座热闹非凡,呼喝劝酒之声此起彼伏。——近几年来,都城内的显贵人家盛行雪夜猎狐,每到冬日便携带弓箭相约入山,引得外地富商纷纷仿效。这家依山而建的酒楼也便应运而生,外头看来精巧别致,室内布置的富丽堂皇,还特地取了个风雅名字,在酒楼后厢设有上等客房,专做冬日来往游客的生意。眼下正值晌午时分,大堂前头的锦绣戏台上横着一道案几,后面站着个打扮利索的英俊青年,身穿白衣紫袍,袖口卷了两道褶子,头上斜插枝紫檀木簪,一手提着条醒木,一手握着把纸折扇,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一段《北嵎天子传》。
这段故事的主角自然是极具传奇色彩的北嵎末代国君北辰元凰,说书人已经断断续续讲了几天,从元凰弱冠登基一直说到国破家亡,然后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他如何偷梁换柱成为翳流教主,如何一统苗疆群雄俯首,如何在江湖上所向披靡纵横一时,最后又如何被中原众人设计诱至五爪峰上含恨败亡,尸身久觅不得。故事本身原就跌宕起伏,如今被说书人添油加醋一番娓娓道来,更是令人荡气回肠嗟叹不已。说书青年讲完最后一段话,刷得一声打开折扇,语调由激昂悲壮一下子转为沉郁从容:“北辰元凰虽负明主之能,终无明主之幸,后来辗转江湖东山再起,末了还是无力回天,正可谓‘江湖十载太匆匆,万里河山一梦空。三起三落叹无常,艳衣冠作英雄冢。’——又另有七言一首,单叹北嵎兴衰转眼,荣华反复——‘雁过皇州殿九重,角逐兴亡尽此中。金阙晓钟今安在?苍龙无主卧秋风!’”
他话音才落,醒木重重一拍,恍然惊起座下犹自沉浸其中的满堂宾客,换来一片掌声叫好。
当然谁也不会想到,作为他们唏嘘感慨对象的北辰元凰,此时正穿着件朴素的浅色长衫,将一头引人注目的火红长发高高束起掩在头巾下面,同故事的另一主角北辰胤一起,坐在大堂左角的一张方桌后头。元凰耐心听着堂上青年说完,端起面前空杯摇晃两下,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作得什么歪诗,拼拼凑凑的,半点格律也不懂。”
“酒楼里的说书艺人,哪有那么多的讲究。”北辰胤宽慰他道:“客人们听过算数,谁去同他计较。”
元凰还是不甘心:“哼……前日里写你的那首诗,就比说我的这首作得工整得多。”
“哈哈”,北辰胤压下笑意,正色建议道:“那你写首格律工整的交给那个说书人,让他以后照着念就是了。”
“我……”,元凰听出北辰胤话中的揶揄,转开脸去撇了撇嘴:“用不着,我又不在乎这个。”
正在说话间,店小二暖好了烧酒端上桌面,顺便替方才的说书人讨要赏钱。元凰对他视而不见,还是北辰胤放了些碎银在店小二的托盘上。店小二连声道谢,又回身向台上青年使了个眼色,那青年扬起眉毛,冲着北辰胤二人利落的一抱拳,朗声道:“多谢二位赏脸。”北辰胤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元凰顾自拿过酒壶,揭开盖子闻了闻,扬眉奇道:“你为什么偏喜欢这种高粱酿的土烧酒?”
“少年时候,在皇城外同玉阶飞共饮过一回。”北辰胤答道:“正巧碰上这里店家酿了,想再尝一次其中滋味。”
“这样……你同老师当年,倒可算是知己。”元凰轻轻道,脸色暗沉了几分,声音略低了一点,见到北辰胤伸出右手倒酒,左臂一直垂在身侧,忍不住关切问道:“你的左手还是不能自如活动?”
“嗯,遇上严寒天气便是如此,你原来不就是知道的。”北辰胤点点头:“反正不用骑马,无甚大碍。”
“那过些日子还是回苗疆去吧。”元凰拿过酒壶给自己也满了一杯:“那里冬日要和暖得多。”
“也好。”北辰胤颔首应道,随后将注意力又集中回说书人的身上,听他开始讲一出《双邪结义》。元凰坐在他的左手边,百无聊赖的四顾打量,趁他不注意的当口,把右手悄悄地放下去,小心掰开北辰胤僵硬的手指,把他的手握在掌心。两个人都穿着四族都城内常见的阔袖衣袍,交握的十指完全掩盖在衣袖下面,外表看不出端倪。元凰做完这些小动作,瞧了北辰胤片刻,见他果然无所觉察,于是也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来,认真听着说书人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其实二人相处至今,即便元凰光明正大地去抓北辰胤的手,对方也多半不会拒绝,然而他留恋着少年太子与北辰胤相处时候的那份隐秘喜悦之情,对于诸如此类的小小伎俩乐此不疲。等说书人再说完一段,桌上的酒菜也已用完了大半,元凰眼见外头天色转沉,正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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