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枫树湾的路边停下,果然是陆妙想回来了,驾车的车夫和寄畅园的一个仆妇原路回去,婴姿别了严老汉,跟着姨母陆妙想回枫林木屋。
月亮升起来了,枝叶间漏下的月光疏疏如残雪,婴姿拉着姨母陆妙想的手走在落叶和零碎的月光上,心里暗暗奇怪娘亲怎么不说话,便道:“娘的手怎么冰冰的,冷吗?”
陆妙想“嗯”了一声,依旧没说话,光影明暗间也看不清楚她脸上表情,婴姿有些怯怯问:“娘你怎么了,不高兴吗?”
陆妙想拉着婴姿的手紧了紧,加快脚步走到介溪畔,溪上独木桥在月光下显得分外冷清寂寞,陆妙想终于开声道:“小姿,只要姨娘有一口气在,就要护得你周全,决不让人欺负你。”
婴姿吃惊道:“娘,你怎么说突然说这个话,曹夫人说什么了?”
陆妙想眼泪要掉下来,却不想让婴姿看到,转身看着小桥那端,努力平静心绪道:“也没什么,这么些年我们娘俩都过来了,不是吗?嗯,先回屋里再说,你也还没吃饭吧。”
说着,陆妙想扶着独木桥一侧的竹管扶手小心翼翼过桥,油然想起独木桥这扶手还是曾渔提议让人来安上的,这样一想,心里愈发难受,今日她去寄畅园见严绍庆母亲曹氏,曹氏心知她的来意,觉得这事也没必要再隐瞒,就把曾渔订亲的事告诉了她,见陆妙想脸色煞白,便又解释道:“大官人的意思还是想让小姿与京中高官贵戚联姻,曾秀才固然人品佳才学好,毕竟出身寒微,与我分宜严氏不般配,大官人在回信里开玩笑说曾秀才若能乡试、会试连捷,那倒是可以考虑把婴姿嫁他,二先生呢,以己度人认为科举连捷极难,以为大官人是不同意这桩亲事了,就写信告诉了曾秀才,曾秀才呢,因为剿灭山贼有功,声名远扬,杭州的胡总督都嘉奖他,想必提亲的人极多,有适合的就把亲事定下了,女方是龙虎山张大真人的亲戚,所以陆妹妹也不要怪罪人家曾秀才,是小姿与曾秀才无缘啊,你也不必为小姿担心,以我严家的地位,小姿又生得美,与公侯将相联姻也不是难事,只要你不要再象上回那般从中阻挠就好。”
曹氏的安慰语如耳边风,陆妙想根本没听进去,曾渔定亲这事对她而言简直好比天塌了一角,让她茫然失措,第一个念头就是曾渔负心,小姿那么喜欢他,他转背却与别的女子定亲了,严世蕃不是说科举连捷就可以把婴姿许配给他吗,为什么不努力考试,却急不可耐与龙虎山张氏订下婚姻
陆妙想又气愤又气苦,从那夜曾渔没有趁她之危乘虚而入,她就认定曾渔有君子之风,是小姿可以托付终身的人,现在突然得知曾渔已与别的女子订婚,一时间如何能接受得了,在回介桥村的路上她是百感交集,只有一个信念愈发鲜明,那就是她一定要护得婴姿周全,为了婴姿的幸福她不惜一切,她虽然只是个弱女子,婴姿也并非她所生,但护犊之念无比强烈……
婴姿走在姨母陆妙想身后,见姨母手足发颤,赶忙伸手在姨母左腋下托一把,心惊肉跳道:“娘,你小心些。”语音里已经带着口腔。
过了独木桥,婴姿忙问:“娘,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曾先生出了什么事?”婴姿知道去年曾先生回乡途中遭遇山贼的事,早先传回的消息是曾渔临危不乱机智勇敢最后立功受奖了,婴姿很为曾先生庆幸,但这回姨母陆妙想从寄畅园回来言行举措这般异常,莫不是曾先生陷入贼窟时受了什么伤,甚至伤得很重?
陆妙想上身微微向前倾,闷头向前走,听到婴姿又问:“曾先生是不是让贼人打伤了?”
陆妙想走到小屋前院的柴扉边,手扶柴门,回头一口气说道:“曾秀才好得很,功成名就,正月里就与龙虎山张天师家的小姐订下婚姻了。”
少女婴姿“啊”的一声怔立在竹篱边,半晌道:“曾先生订亲了,真是好得很。”
陆妙想说“曾秀才好得很”时有负气激愤之意,婴姿这话却没有恼恨,只有无尽的惆怅和寂寞。
陆妙想转身双手捧着婴姿的脸颊,婴姿也没有流眼泪,目光幽邃有月光闪烁,看到陆妙想的泪痕,反而安慰陆妙想道:“娘,你别难过,曾先生定亲是好事,我呢,我呢也配不上曾先生,我就陪着娘好了,娘方才不是说了吗,咱们娘俩这么些年都过来了。”说这话时,还轻轻拍着姨母陆妙想的背部。
若是婴姿伤心痛哭,陆妙想倒还轻松一些,但婴姿这般乖巧善解人意甚至是委屈自己,这让陆妙想更难受,沉默了一会说道:“回屋里去吧,我把绍庆母亲说的话都告诉你。”
回到屋里,婴姿先点上灯盏,然后忙忙碌碌淘米煮饭,陆妙想和她说话,她不时应一声“娘我听着呢”,始终没有任何情绪流露。
这一夜,陆妙想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虽然婴姿躺着不言不动,但陆妙想知道她也没睡着。
次日一早婴姿对陆妙想道:“娘,学堂我不去了吧,那里也吵,我多陪陪娘吧。”
陆妙想一听这话就恼了,脸含冰霜道:“小姿你怎么了,曾秀才与别的女子定亲,你就书也不必念、画也不用作了是吗,什么都无所谓了吗?”
少女婴姿是觉得提不起心劲,但一看到姨母生气,顿时慌了,说道:“没有没有,我这就去学堂,娘你放心,我会好好的,你放心。”
从这日起,陆妙想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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