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瞳蜷缩在禺疆的怀中,眨巴着乌黑的双瞳,稚嫩的嗓音惊破了暗夜的静寂:“爸爸,妈妈在哪里?我好想妈妈……妈妈不要瞳瞳了,是不是?”
禺疆轻叹一声,极淡极淡的叹息仿佛根本从未存在过;只有妈妈轻声哄着,天瞳才会乖乖地入睡,头曼也是,必须他在床边看着,才会安心地闭上眼睛,而如今,深雪远在月氏……每个夜晚,天瞳总是问他妈妈在哪里,他只能答道:“瞳瞳乖,妈妈有很重要的事,过一阵子就回来了。”
天瞳无辜地眨动着明澈的眸子:“瞳瞳再也不和哥哥打架了,瞳瞳一定乖乖的,妈妈是不是很快就回来了,就会抱着瞳瞳睡觉了?”
如果这么简单,他宁愿攻打赵国的前夕,听她的劝阻,不与李牧交手,然而,当时自己踌躇满志,根本就不会听她的提醒与劝告,一意孤行……他凝视着天瞳酷似深雪的脸容,眉目稚气,却是秀美绝伦,明净、红润的肤色,清澈、无辜的眼睛,惹人怜爱的小唇,竟有一刹那的迷失,仿佛深爱的女子就在眼前,就在怀中,激得他拥紧了女儿娇小的身子,深深地闭上眼睛,含住眸中涌动不绝的热泪。
“爸爸……疼……”一颗热泪滴落在天瞳的肌肤上,灼烫着她幼小的心灵,惊慌地出声,“爸爸怎么哭了?是不是瞳瞳不乖,爸爸生气了?”
“不是,”女儿直接的问话、仿佛一把利剑,深深地刺进他的心口,那是彻骨的思念,那是撕心与裂肺……他吸吸鼻子,竭力忍住泪意,轻揉着女儿柔软的发丝,嗓音发颤、喑哑如梗,“爸爸没有哭,爸爸只是想妈妈……”
天瞳像个大人似的重重叹气:“瞳瞳也想妈妈,明天妈妈就会回来了吗?”
禺疆故意沉思了一会儿,笑道:“嗯……再过几天,妈妈有很多很多事情。”
天瞳张开小嘴打哈欠,如临水飞翘的睫羽微微低垂,娇嫩的小脸拢着倦色:“瞳瞳想要睡了,爸爸陪着瞳瞳,好不好?”
“好……”禺疆低沉道,把女儿轻放在床上,自也躺在边上,看着女儿乖巧地闭上眼睛;许是累了吧,不多时,天瞳便沉沉睡去,双唇微微抿着,似乎抹开一缕清淡的笑意。
他无法入睡,眼前是女儿无邪的容颜,脑中充塞得满满的,是深雪的音容笑貌,或清纯,或魅惑,或愤然,或笑影……胸口涨得难受,感觉不到疼痛,好比那次呼衍揭儿与须卜氏突袭寒漠部落,他必须无奈地放走她,这次,他无法预期何时能够接她回家,他没有把握……再次的,他感觉到生命力量的终结,感觉身子的四分五裂,却感觉不到疼痛。
因为,那颗温热的心,已经跟着她去了;感觉不到心的存在,焉能感觉到疼痛?
每个午夜,天瞳均匀的呼吸声陪伴着他的无眠,直至他累得再也支撑不住,累得昏昏睡去;每个白天,他不再理会单于庭的事务,只身待在帐中喝酒,或者呆呆地坐在湖边,一坐就是一整天,谁也不敢上前打扰。单于庭的一切,自有伦格尔等人处理,无需他c心,他只管沉溺在悔恨、消沉、自闭的世界当中,一天又一天,浑浑噩噩,黑白不知。
深雪不在了,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他还没适应她的离开,那种无心的感觉,让他残冷了意志,萎缩了雄风,再也提不起任何精力,犹如断翅的雄鹰,再也无法起飞、搏击长空。因为,深雪,就是他的翅膀,是他胸口那颗跳动的心。
尽管他也想振作起来,振作匈奴,重整威风,然而,他有心无力的呵……
这日黄昏,他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湖边,清风吹拂,吹起他零落的黑发,仿佛湖边的青草,草尖儿轻微飘动,绿意盎然,拔节生长,而他已然凋零,发丝已然枯涩。
夕阳漂泊在广阔的西天,层层叠叠的红霞众星拱月一般,簇拥在夕阳的周边,洒下柔和、娇红的光芒,染红了整片翠绿的草原。许是看得久了,那夕阳竟是丝毫不动,永远都在西天似的,永远都不会离开一般,可是,他知道,夕阳一定会沉入黑暗之中,黑夜总是准时地降临。
深雪最喜欢灿烂而又悲壮的夕阳,以往,他们经常策马来到湖边观看夕阳,如今……何时,再能一起欣赏美丽醉人的夕阳,拥抱着等待夜幕的笼罩?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愈加靠近,那脚步声愈加沉重,似乎是故意重重地踩踏着大地一般。
禺疆愣愣回首,看见一个潇洒的身影缓重地走来,金红的霞光泼洒在他的身上,镀上一层让人炫目的芒色,模糊了他的脸容,脸部只余一片灰影,只余风中飘荡的黑发;投在地上的影子长长的,挺拔、昂扬,跟着身躯的移动而散发出莫可名状的寒气。
来人正是呼衍揭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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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 迷失(2)
呼衍揭儿在禺疆身旁坐下来,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似是取笑、似是质问:“大单于,单于庭北撤五百里,你这个当大单于的,现今就什么都不管了吗?”
禺疆不语,也不看他,竟自望着波光潋滟的湖面;微有些凉意的风、吹皱了一湖碧水,碎金摇曳,缕缕琉璃的金光,四处散溢,微微晃人的眼。
呼衍揭儿沉默良久,方才愤怒地吼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别以为不说话,就什么事都没有!”
“一切都是我的错。”禺疆的嗓音是沉重的、嘶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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