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未穿鞋子?”他低低发出一声惊呼,伸手拉我进屋。
我僵硬着腿趔趄着任他拉扯,这才发觉浑身凉透,双脚早已失去了知觉。
屋内甚是寒冷,那窗户果真大开着,看来那男子应是自窗户中来去。我淡淡苦笑,自来到这里后,我似乎已渐渐在习惯西汉人的生活方式,包括猜忌、多疑、勾心斗角与来去无踪。可是我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在心灵上接受这些莫名其妙的人类呢?真正放弃自己那曾在现代无比自由的灵魂呢?兴许永远不能,在我的内心,根深蒂固地认为我与他们不同,是有着独立灵魂与人格的现代人,而非依附于权势或男人的卑微角色。可是,我有时真要怀疑,这样格格不入地监守着自己心灵深处的最后一方净土是对是错,如此艰难地维护自己的尊严与独立是好是坏?或许,我若与窦姬一般塌塌实实地做个西汉女人,想尽千方百计要自己想要的,取自己想取的,不要去想什么平等与自由,更不要去惦记什么尊严与人格,兴许会好过很多,更不会连累身边爱我和我爱的人。可是,我的内心深处总是固执地说着“不能”,彻彻底底地拒绝接受自己是西汉女人的身份……
我恍恍惚惚地望着漆黑的窗外诡异而自嘲地笑着,全然想不起身旁的东风。
“烟儿……”东风轻轻说道。
我回头,碰上他那带着些许内疚与诸多心疼的眼神。我淡淡一笑,清晰地说道:“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不想知晓你的秘密,就如同你并不会知晓我的秘密一般。但我希望莫要因了你的秘密而伤害了无辜的旁人,比如师兄!”
我淡淡看他一眼,继续说道:“你对我的好我自会记得,但你若伤了他,这仇我也会记得。我倦了,这便回去歇息。”
东风一把将我拉住,定睛看着我,眼中痛苦、无助、矛盾与挣扎尽数显露,半晌才道:“烟儿,先生之事实出我所料。我的确与陈平有交易,但并非以你或先生作为筹码。如今,我断不能任他再来迫你。若他得知你已有了先生的骨r,只怕……”
我心中有所触动,难怪陈平如此苦苦相他都不愿松口,原是在担忧此事。
半晌,我才艰难地裂嘴一笑,道:“我不想问你究竟是何人,也不想知。只要你记得今日对我说过这些话便可。”
他酸涩抿抿嘴唇,叹息道:“多谢!”
谢我什么?呵呵,应是在谢我放弃追究他的身份之事吧!其实并非是因为自己多么宽宏大量。而是从现代来的我,自是知道每个人都应有自己的隐私权,他若不想说,便不愿去深究。何况此时我并不关心他是谁,而只关心他能不能帮我救出师兄。
我淡淡笑道:“若你想要我的命,我定不会皱皱眉头。若能救回师兄,即便陈平杀了我,我亦不会皱眉头。”
他怔怔看着我,脸色渐渐柔和起来,暖暖微笑道:“多谢你将我与先生相提并论。”
我轻笑,转身出屋。
“烟儿!”东风在我身后唤道。
我回头。他裂嘴笑道:“你如今越来越像先生了。”
我笑,神情渐渐有些恍惚,竟想不起已有多久未见过他如此清澈的笑容了。曾几何时,他整日露着白白的牙,灿烂地笑着,那似乎是十年甚至更久以前的事了。如今我们都有些苍老,满目沧桑……
第三十章 如烟大意失骨r 东风夜探宰相府
这一夜我睡得甚是安稳,香香甜甜,仿佛回到了山上那宁静的岁月里,师兄仍是一袭青衫,倚着门框看着我淡淡地笑着,院子中花开正艳,鸟儿清爽地叫着,五颜六色的蝴蝶围着我飞舞,我快乐地边跳边唱,时光静静在我与他相视的目光中流淌……
猛然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仍躺在破落客栈的肮脏榻上,被褥散发着阵阵酸臭,墙上班驳的污渍在清晨的阳光下清晰可见,如同不堪回首的往事一般将我的心一片一片剥离,渐渐落到地上,虽然很痛,但却听不到一丝声响……
我透过发黄的窗帘向外看去。外面一片阳光明媚,不知到了什么时辰。想不到自己一觉睡得如此沉,而身上却仍满是懒懒的倦意。真想再多睡一些时候,但一想到师兄,心中便是一阵令人窒息的痛。他等得了吗?
我翻身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停当,背好包袱走出客房,却发觉旁边的房间中空无一人,东风早已不知去向。信步走到楼下,却见东风正着一身白衣,坐在几前喝着酒,见我下来轻轻一笑,道:“你如今身子不大好,怎不多睡会?”
我淡淡笑着,走到他身旁笑道:“你这酒鬼,大清早怎还喝上酒了?”
他大笑着将碗放下,道:“你也快快吃些东西好上路。”
我颔首,默默吃了起来,喉咙里总觉得干干的,舌头感觉不到一丝味道,就这样没滋没味地吃了一碗粥,咽得甚是艰涩。
抬头,却见东风正深深地瞅着我,手中握着酒碗,却在发呆。
我轻笑道:“不好生喝你的酒,看我做甚?”
他正色道:“今日你的脸色怎如此不好?可是昨夜未睡好?”
我摸摸脸,笑道:“看来你又吃多了酒说起了醉话,我精神好得很。”
他叹息,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问:“一路走来你都未告诉我这是想去何处?”
我心一颤,半晌才慢慢说道:“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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