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家庭的女人却大不相同。上官吕氏高大肥胖,力大无穷;母亲的大姑姑瘦小玲珑,眼捷手快。上官吕氏讲起话来瓮声瓮气,像教堂里的大铜钟;母亲的大姑姑讲起话来嘎巴脆,像快刀切萝卜。 炉中的火焰失去了风箱的鼓动软弱得很像黄色的绸子。火苗上摇曳着焦香的煤烟。上官寿喜打了一个哈欠。他小鼻子小眼小脑袋,小手小胳膊,难以相信他竟然是上官吕氏这个高头大马生出来的。上官吕氏经常叹息:种子不好,地再肥也没用。她将最后一把淬好了火的镰刀放在鼻子下边嗅嗅,仿佛用鼻子就可以判断出淬火的质量。然后她将镰刀扔在地上,肩膀塌拉下来,疲乏地说:开饭吧。 上官鲁氏像接到大将军命令的小兵一样,飞快地挪动着小脚,屋里屋外地跑。晚饭就在梨树下摆开,一盏昏黄的马灯,挂在梨树杈上,吸引来成群的飞蛾,扑得灯罩啪啪响。饭桌上摆着一盘杂和面儿皮、骨头渣子萝卜馅儿的大包子,每人一碗绿豆汤,还有一把小葱,一碗新酱。上官吕氏心中忐忑,偷眼观察着婆婆的脸色。饭菜丰盛,婆婆嫌浪费,拉着脸子嘟哝;饭菜清淡,婆婆吃着无味,摔筷子摔碗发脾气。做上官家的媳妇真难啊!包子和稀饭在饭桌上冒着热气,铿铿锵锵干了一天的铁匠家,此时显得格外安静。吕氏端坐在中央,她的儿子和丈夫分坐在两旁。鲁璇儿不敢坐,垂首立在桌子旁边,等待着婆婆吩咐。 “牲口喂上了吗?” “喂上了,娘。” “j窝关上了吗?” “关上了,娘。” 吕氏喝了一大口绿豆汤,发出呼噜一声巨响。 上官寿喜吐出一块骨头渣子,不满地嘟哝着:“人家都割猪r包饺子,咱家吃骨头包子,像狗一样……” 吕氏把筷子猛地拍到桌子上,骂道:“你,也有挑饭吃的资格?” 上官寿喜道:“囤里有那么多麦子,柜子里有那么多钱,留着干什么?” 上官福禄帮腔道:“儿子说得对,是该犒劳犒劳我们了。” 吕氏道:“囤里有麦子,柜子里有钱,这些都是谁的?等我两腿一伸上了西天,这些家业我能带到棺材里吗?还不都是你们的?” 鲁璇儿垂首肃立,大气儿也不敢出。 吕氏气哄哄地站起来,走到屋子里,大声喊叫:“听着,明儿个,炸油条,割烧r,煮j蛋,杀j,擀单饼,包饺子!不过了,过了有什么用?上官家前辈子造了孽,娶了一个二尾子,白吃饭不生养,眼见着就要绝后了。省下给谁呢?造吧,造光了拉倒!” 鲁璇儿捂着脸哭起来。 上官吕氏更大声地骂着:“还有她乃乃的脸哭!你白吃了我们家三年饭,公的不给俺生,生个母的也算你能,可你倒好,连个响p都没给我们放出一个来。养你这样的吃货干什么?赶明儿就回你大姑家去吧。上官家不能因为你绝了后!” 这一夜鲁璇儿几乎哭了天明。上官寿喜折腾她,她逆来顺受。她哭着说:“俺管哪儿都好好的,是不是你的事呢?” 上官寿喜骑在璇儿身上,骂道:“母j不下蛋,反倒埋怨起公j来了!”ap;nbsp
第五十八章
过了麦收,雨季来临,按规矩媳妇都要回娘家歇伏天。结婚三年多的媳妇,大都手牵着一个会走的,怀里抱着一个吃奶的,挺着胀鼓鼓的乃子,挎着一包袱鞋样子,风风光光地回娘家。鲁镟儿可惨透了。她身上带着丈夫赠给的斑斑伤痕,耳边回旋着婆婆的臭骂,夹着个小包袱,红肿着眼睛,灰溜溜地回到了姑姑家。姑姑再亲也比不上亲娘,尽管她有满肚子苦水,也得自己咽下去,进了姑姑家门,还得努力做出笑脸来。 姑姑是何等锐利的目光,一眼就看破了,问:“还没有?” 璇儿被触到痛处,眼泪像断线的珍珠,扑扑簌簌落满胸襟。 姑姑沉吟着:“也怪了,三年多了,总该有个景了。” 吃饭时,于大巴掌看到璇儿胳膊上的青紫,骂道:“都民国了,还敢这样虐待儿媳妇,惹恼了我,一把火把上官家那鳖窝给烧了!” 姑姑瞪了姑父一眼,骂道:“饭堵不住你那张臭嘴!” 姑姑家的饭菜很丰盛,璇儿很馋,但吃得很拘谨。姑父夹了一大块鱼籽,放在璇儿的饭碗里。 姑姑说:“孩子,也不能全怨你婆婆家无理,人家娶儿媳妇,图得是什么?头一条就是传宗接代!” 姑父道:“你也没给我传宗接代,我对你不是很好吗?” 姑姑道:“你别c嘴好不好?这样吧,你备上驴,驮上璇儿,去县城看看妇科。” 璇儿骑着驴,走在高密东北乡水网密布的原野上。天上漂游着大团的白云,云缝里露出来的天显得格外的蓝。碧绿的庄稼和野草见缝c针、争分夺秒地生长,狭窄的小路几乎被野草遮没。小毛驴儿颠颠地跑着,不时地把嘴巴伸到路边的野草里,去摘食一种紫色花朵。紫碗碗花儿,盛蓝酒,妞妞跟着女婿走。走啊走,走啊走,走到黑天落日头,草窝窝里睡一宿。抱一抱,搂一搂,来年生了一窝小花狗。儿时唱过的歌谣,远远地飘过来,又飘飘地远去了。璇儿感到心中无限的悲凉。路边的池塘连着沟渠,沟渠爬进池塘。一群群的小鱼,在透明的、淡黄色的水中漫游。鱼狗子蹲在草稍上,紧缩着脖子不动,突然像石头一样砸到水里,蹿起来时嘴巴里就叼着一条白亮的鱼。阳光很毒辣,大地蒸腾着水汽,到处都是植物生长的声音。两只咬着尾巴的蜻蜓从她的面前飞过去。两只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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