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保持不相信(经常地、完备地、毫不犹豫地),需要有极大的努力和适当的训练——换句
话说,要常常经受警察的盘问。而托马斯缺乏这种训练。
部里来的人继续说:“我们知道,你在苏黎世有极好的职位,我们非常赞赏你的回国。
这是一种高尚的行为,你认识到了你的岗位在这里。”他又象责怪托马斯似的说:“可你的
岗位应该在手术台上才对!”
“我太同意了。”托马斯说。
稍停了一下,部里来的人用悲哀的语调说:“那么告诉我,大夫,你真的认为共产党员
应该挖掉自己
的眼睛吗?你,一位给那么多人赐予过健康的人,会这么认为吗?”
“太荒谬了!”托马斯自卫地吼道,“你为什么不去读读我写的东西?”
“我读过的。”部里来的人说。声音听起来似乎非常难受。
“我写了共产党员应该把眼睛挖去么?”
“人人都是这么理解的。”部里来的人说。声音变得越来越悲哀。
“你去读全部的文章,我原先写的那样。你不会谈到它的,登出来的文章被删掉了一
些。”
“是吗?”部里来的人警觉起来,“你是说他们不是按你写的那样发表的吗?”
“他们删节了。”
“很多吗?”
“大约三分之一。”
部里来的人看来真的吃了一惊:“他们这样做是非常不合适的。”
托马斯耸了耸肩。
“你应该抗议!他们责无旁贷地应该迅速刊登原稿。”
“俄国人来以前,我还有闲工夫想想这事,那以后,我还有其它事要想。”
“但你总不愿意人们认为你,一个医生,要剥夺人看东西的权利吧!”
“你想想,你懂吗?这是一封给编辑的信,藏在报纸的角落里,没有人注意它,除了俄
国使馆的人员。只有他们才去找它。”
“别那么说!别那么想!我亲自与很多人谈过,他们读过你的文章,对你这么写感到吃
惊。可你现在对我说,那文章与你写的不相符合,有很多地方不对,是他们让你写的吗?”
“你是说那篇文章?不,我自己写了交给他们的。”
“你认识那里的人吗?”
“什么人?”
“给你登文章的人呀。”
“不。”
“你是说你从未跟他们说过话?”
“他们叫我亲自去过一次。”
“干嘛?”
“还是关于文章。”
“你跟谁谈的?”
“一位编辑。”
“他叫什么名字?”
直到这时,托马斯才意识到自已是在被审讯。他马上明白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有可能
使某个人陷入危险。他显然知道那位编辑的名字,却否认了:“我不清楚。”
“好啦,好啦,”那人的声音中透出对托马斯不老实的恼怒,“你总不能说,他连自我
介绍都没有?”
这真是令人哭笑不得的事实,我们良好的教养竟成了秘密警察的帮凶。我们不知道如何
撤谎。我们的爸爸妈妈们老是命令我们“说实话”。这种思想灌输变成了一种如此自觉的行
为,以至我仍在审讯中对秘密警察撒谎都感到羞耻。对我们来说,与他争一场或骂一顿(我
们可以无动于衷),比当着他的面撤谎(这是唯一可行的),要简单得多。
部里的人指责他不老实时,托马斯几乎要感到内疚了,他不得不逾越道德的障碍来坚持
谎言:“我想,他的确作了介绍,但他的名字不响亮,我马上就给忘了。”
“他什么样子?”
他打交道的那位编缉是一个浅棕色头发、剪平头的矮个子男人,托马斯现在尽力选择与
他相反的特征:“高个子,留着长长的黑头发。”他说。
“呵,”部里来的人说,“有个大下巴!”
“对了。”托马斯说。
“背有点驼。”
“对了。”托马斯心想,部里来的人现在已经认准某个人了。重要的不是托马斯说出了
某个可怜的编辑,而是他说出的情况是不真实的。
“那么他要见你是为了什么呢?你们谈了些什么呢?”
“有关词序的问题。”
这听起来象是在可笑地捏造借口。部里来的人对于托马斯拒绝讲实话更恼火了:“你开
始说他们删掉了你的文章的三分之一,接下来又对我说,他们跟你只谈了词序的问题!这合
逻辑吗?”
这回托马斯回答得毫不为难,因为他讲的绝对是实话:“是不合逻辑,但事实就是这
样。”他笑起来,“他们要求我允许他们改变一个句子的语序,随后便把我写的东西砍去了
三分之一。”
部里来的人摇摇头,似乎不能理解如此缺德的行为:“他们这样做太乱弹琴了。”
他喝完了酒就作总结:“你是被人c纵了,大夫,被人利用了。遗憾的是你和你的病人
都吃了苦头。我们非常了解你积极的品质,我们知道该怎么办。”
他向托马斯把手伸过来,热情地握了握手,然后各自乘自己的车走了。
6
与那位部里来的人谈过以后,托马斯深深地陷入了消沉之中。他怎么能一直用快活的语
调进行那场谈话呢?如果说,当初他未能拒绝与那人打交道的话(他对于突如其来的事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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