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睡这上面。宾馆里都一样,都是这么软的床。”茂生跟袁厂长去过省城,曾经住过带卫生间的房间。
茂强没有在床上睡,拉了毛毯在地上,把被子盖在身上。
茂生看着弟弟,好像很陌生的样子,一时千言万语,不知该从何说起。
“哥,你生我的气吧?”停了一会,茂强说。
“——没有。”茂生摇了摇头。不知为什么,当初他报名的时候茂生也坚决反对,甚至告诉在乡上做文书的同学,坚决不能让他得逞。可是事情突然这样了,他心里却觉得放松了,很释然,甚至为他的决定感到自豪。
“哥,你明年一定还要复习,参加高考。千万不能放弃,要不我们家就没希望了。你考上了学,给父母争一口气,让红星他们不敢小看咱。等我复原了,就去做生意,赚很多的钱,然后在村里盖最好的房子,让咱大咱妈住着。咱大咱妈一辈子受罪,在村里抬不起头来,惜惶着哩!”
茂生没有说话。他不知该怎样跟弟弟讲。
袁玫高考后又来了一次,这次她直接来到黄泥村,找到了茂生。
“——呀,才多长时间,你就变得又黑又瘦,这地方不能再呆了,再呆下去你就完了!”袁玫看着茂生,大惊小怪地说。
“你咋这样说话?好歹也是我的家,生我养我的地方,我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二十年,怎么就不能住下去了?”茂生有些不高兴地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没理解我的话,我是说像你这样有理想的人呆在农村,是没有发展前途的。”袁玫被顶了一句,脸涨得通红,眼泪都快下来了。
“人家大老远来找你,也不问吃了没有,喝不喝水……人家随便说了一句话,你就劈头盖脸给我个拿不起……”姑娘说着便掉下了眼泪。
“袁玫,我不是冲着你。家里一堆事,高考没考好,现实很残酷,我心里一直很烦躁,却又无可奈何。因此说话有些冲,请你谅解。”茂生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把家里安顿一下,收拾收拾,跟我回去吧,厂里需要你。”袁玫看着茂生,几乎是恳求的语气。
“不行。起码现在我不能走。我弟弟出去打工了,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家里现在就我一个儿子,我走了,父母没人照顾的。”茂生突然觉得那个黑陶厂离自己已很遥远。
“要不带着你的父母,跟我们一起住在厂里?”袁玫说。
“开什么玩笑?他们怎么可能离开家乡?”茂生觉得很可笑。
“那我们怎么办?”袁玫有些伤心地说。
怎么办?茂生也觉得有些头疼。凭直觉,他觉得两个人不会有结果。黑陶厂一年,在那种特殊的环境下,他别无选择。现在冷静下来,觉得他们真的不合适——两人的条件相差太远。
“——要不你看这样吧:你先回去,让我好好想一想,把家里的事情安顿一下,如果想通了,我下来找你,怎么样?”沉默了一会,茂生说。
“那如果想不好呢?你就不来了吗?”姑娘紧紧地盯着他不放。
“怎么会想不好?好赖都会有一个结果吧。——相信我!”茂生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发现袁玫穿得很少。
“陕北气候冷,你穿这么少会感冒的。”他说。
“感冒就感冒吧,反正死了也没人心疼的。”袁玫嘴噘得老高。
“赶快回去吧,穿这么少,天越来越冷了,我送你去县城吧。”茂生说。
“那你说话算数,不管怎么样,你都要来看我!”袁玫临别时突然亲了一下他的脸蛋,眼睛红红的。
她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
“——哥,你想啥哩?”茂强见茂生盯着墙壁发呆,半天没讲一句话。眼看都要天亮了,没一点睡意。
“——没,没想什么。你到部队一定要听领导的话。”茂生说。
“哦,知道了。——哥,你说等咱们有钱了,盖什么样的房子?”茂强问。
“——房子?哦,你说房子。当然要盖最好的,咱们每人一间,父母住一间。”茂生说。
“哥,你说盖房好呢还是修窑好?”茂强问。
“窑修好了也美着哩。挂个面墙,比房还气派!”茂生说。
“那我们就修窑吧!要修全村最好的,把面墙挂上!”好像方案已经确定,就等着实施了。
雄j啼破了漆黑的天幕,象一幅无朋的水墨画一样从高原之巅开始晕染。拂晓的时候,兄弟两个带着甜蜜的梦睡着了。茂强的脸上笑眯眯的,涎水流了一毛毯。
一大早,新兵列队检查以后,便开始进餐。早餐在县招待所餐厅进行,很丰盛。长这么大,茂强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好的饭食。
虽然才十一月,县城的早晨却冷得人发抖。招待所的院子里挤满了送行的人们。炊烟袅袅地飘了起来,许多人家还没有吃饭。太阳从东塬上探出了头,染红了大半个天际,县城笼罩在一片金色的光晕里,显得庄严而神秘。
上午九点,随着一阵震天的锣鼓声,人流纷纷向北教场拥去,那里早就停着三辆大轿车恭候。茂强要上车了,紧紧地握着哥哥的手,好一会才放松。车子走了,带走了亲爱的弟弟,同时也带走了茂生的心。
上午十点,车子路过黄泥村口,人们蜂拥而上,将车子围了个水泄不通。平日里不怎么搭理的人都来了,并且拿来了家里最好的东西:j蛋、、核桃、红枣,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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