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生给母亲买了上好的柏木棺材,十二块板,两边雕有二十四孝,个个栩栩如生,神灵活现;小档头是莲花,莲花盛开,莲子熟透,预示后代繁荣昌盛;大档头是寿星,长髯飘飘,笑容可掬,可亲可敬;棺盖上雕着一条凤,轻轻飞舞,盘旋于云彩之间,刀功遒劲有力,疏密得当。
茂生批麻戴孝,在一个长辈的带领下挨家报丧。茂民死了,他就是长子。每到一户门前,长辈喊一声:“——某某,茂生来给你磕头了!”
茂生趴在地上,双膝着地,对着大门重重地磕下去。一路走来,额头上早就出血了,血顺着眉毛流了下来,遮住了双眼,和着泪水滴在地上,砸出一朵朵红色的小花。
一百多户人磕到最后,他软得象一滩泥,几乎是在长辈的搀扶下才能起来。
北塬乡风俗,老者死去,男称寿终“正寝”,女为寿终“内寝”,俗称“过世”,寿高者则称“顺事”或“白喜事”。人死后,亲眷及邻居老者,为死者整容、穿衣、蒙面,将尸体安放于室内木板上,叫“停丧”。点油灯一盏,焚香,烧“送终”纸,全家哭泣。随即用白对方纸贴于家门及街门两扇中部,俗称“封门”,以示邻里。
生老病死,皆由天命。按说六十多岁的人殁了,也算是寿终内寝,但茂生母亲不是。她是凶死,因此儿女的心里不能接受。
殡前,茂生请风水先生择良辰吉日,派人将殡葬日期提前告知亲友。并在前一天将“开吊纸幡”,按男左女右高挂于门的右侧,以示村邻乡友。孝眷按“五服”分五等穿白戴孝,儿子儿媳及女儿是重服,全身批麻戴孝,只能看见脸部,女婿侄子次之,孙子孙女又次之。院子里搭起了三起楼轿的骨架,一帮人正在往上面糊纸绑花。这情景是如此熟悉,十年前岳母的葬礼仿佛就在昨天一样,那时茂生还能给轿上画八仙过海,今天他是无论如何也拿不起笔了——太沉重!
前来送幛的人很多,院里搭满了红红绿绿的绸缎被面,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送幛的人一般都拿着香表,要去灵前烧纸上香。亲友前来吊孝,由孝子在灵堂前跪迎跪送。凡女眷哭泣前来,孝女哭迎于门外,挽扶至灵前。
灵堂前,白色的幡幛迎风招展。母亲六十六了,幡幛就六十六张。灵堂上贴着:“驾鹤西游”四个字,两边的对联上联是:“梦断北堂春雨梨花千古恨;”下联是:“机悬东壁秋风桐叶一天愁。”——这个二十三岁跟母亲逃荒而来的女人,跟着崇德受苦受难,居无住所,少吃无用,几乎没过什么好光景。她的大半生都是为了孩子和房子而奋斗,从土窑到厦屋,从厦屋到破庙,从破庙到牛圈,从牛圈到瓦房……这几年刚住上了新房,可惜她没福享用,最后死在了儿子的新房里!母亲一辈子生了十一个孩子,活下六个,后来又死了两个,剩下茂生兄妹四人。
母亲入殓的时候穿了九件寿衣,寿衣是茂华茂云给母亲买的。寿衣以绸缎为料,男穿长袍马褂,女着短衣褶裙,多为单数七至九件。入殓后,棺柩便移入灵堂,挂孝帘,立铭旌,祭饭菜,供灵位。孝子轮流侍守灵前,通宵不眠,直至出殡。
茂华、茂云哭得死去活来,怎么也拉不起来。茂强的儿子狗狗也哭得鼻青脸肿,洼眉二道。茂强的眼睛红红的,无声地啜泣着。
父亲周崇德躺在床上不说话,不吃不喝也不哭,像是嗫了一样。
茂生请来了y阳先生给母亲看坟地。又择好了日子,通知亲戚乡人。爷爷乃乃死后被葬在沟畔上,前面有一道渠,y阳先生说不聚财气,一点财运都让水冲走了。
茂生买了一些砖,给母亲箍了个堂子。箍堂子就是用砖在墓坑里砌一孔窑,窑的大小刚能放下棺材。这本是有钱人显阔的一种,后来大家为了表示对亲人的尊敬,差不多一些的人都箍堂子。箍了堂子寿木就不容易腐朽,能保存很长时间。
堂子箍好后由女儿来扫墓。茂华和茂云边哭边给母亲扫墓,她们把墓x打扫的干干净净,好让母亲平平安安地睡进去。
出灵的时间选在第二天中午,家家门前堆起了麦草,等灵柩过时点着避邪。出灵前的一天晚上是亡人灵魂出壳的时候,一般在三更。据说灵魂走的时候都会尖叫一声,声音凄厉哀楚,很恐怖。这灵魂谁也碰不得,谁碰谁遭殃,可能就会被带走,活不长久了。但很少听说谁的魂魄带走了谁,完全是一种传说。为了证明确实有魂魄存在,y阳先生会在灵堂的案子上撒一些灰,第二天就会发现灰上有一些印迹。据说谁属啥印迹便是啥的脚印。
母亲属鼠,案子上果然有老鼠的爪印!
当然,即使你属牛,看到的也不过是一些鼠印或虫子的印迹。
出殡时,幡幛,纸扎引路,鼓乐吹奏,鸣锣开道,孝子拄孝棒挹灵,女孝眷随棺哭泣送灵。
第143节
属相相克的需回避,要不对自己不吉利。出殡前一刻y阳先生会告知大家。一些抬棺木的也要换人。
茂生头顶着纸灰盆,高声地哭着,茂强、茂华、茂云、茂英及女婿、孙子、外孙们紧随其后,哭声响成一片,围观的人边哭边看。
秀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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