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现场会的头天晚上把姚乡长和乡政府所在地的老百姓可忙坏了。各家将门前的土堆、石堆全部化零为整,堆成一个个土粪堆形状,再戴上粪帽儿;实在无农家肥的,青沤肥也可以,必要的也可去邻村“借粪下锅”。一时间各户钩杆铁齿,叮当做响,j飞狗逃,乌烟瘴气,有二十多家因院子里无任何农家肥和青沤肥,连块像样的石头和土堆都没有,只好去邻村“借粪下锅”,直到后半夜家家拉回农家肥才完成了“户户门前有粪堆”的积肥任务。
乡政府门前这堆肥是必不可少的,且体积要大,质量要好,要突出姚乡长八小时以外的辛勤奉献。可各户把土堆、石块早用得干干净净,连一片闲杂石片都找不到了,眼看晚上八点多了,乡政府的头头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有两名女干部见领导急得那个样子,竟掉下泪来。姚乡长一咬牙命令把刚起了半截的乡政府院套扒掉砌成粪堆,又与粮库的头头商量把仓储玉米装袋偷偷运到乡政府门口。最后从外村运来上好
的牛马肥压在砖石和粮食上边,粪堆总算做成了。
第二天的现场会准时召开,皆大欢喜。都说杏树乡的做法好,全民动员,积肥还田,造福后代,永续发展。会议结束时,一位抓了三十多年农业生产的老县长拉住姚乡长的手久久不放,连续说了四五个“好好好”才依依惜别。半个月后姚乡长就由乡党委副书记、乡长变成了乡党委书记。大个子也由学校调到乡党办做了宣传干事,转过年就成了党委宣传委员。
大个干瞪着喝红的眼睛长长地舒一口气,突然又想起什么,就掀起瘦小的p股附着徐胖子的耳朵说:“拆墙和拉粮做农家肥事是我跟你闹着玩瞎说的,可别当真。听说有人还反映到上边去了,都是瞎扯,传出去我就废了!”徐胖子就显出醉熏熏的样子:“扯蛋,都是瞎扯蛋,酒后哪有真话。”大个子就搂住徐胖子的粗腰拥了拥:“老弟真是讲究!”
往往有这样的规律,喝酒越喝越兴奋的人,往往也是越容易失控的人,大个子一喝酒当属此类人物。当他和徐胖子一人又吃了半只猪耳朵,一人又喝了二两“红高粱”时,一说话就嘻嘻笑起来,叫人看着就有些发毛。忽然就站起来,手朝窗外一指:看见门口那块“乡镇企业亿元乡”的牌子吧?就我们这穷乡,乡办企业别说亿元,累折腰筋能达到五十万是一大关了。前年姚书记见全县有五个乡报了亿元乡,心里就怪痒痒的,连着开了两次几乎通宵的党委会,说杏树乡不拿下亿元乡的牌子他晚上睡不着觉,委员们都不作声,觉得姚书记是在说梦话。他就开了个党委扩大会议,我们是小乡,一共才六个村,就把六个村书记都扩大进来了。真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六个村书记六个干儿子每人报了五十万元的产值。姚书记嫌少,给每人又加了五十万,再抽干骨髓也挤不出来了。姚书记就生气了,“摊派,每个村在原有基础上再增加三十万,乡企办再承担二百万(其中酒厂承担一百万),剩下的二十万我自己想办法!”弄得六个村书记都耷拉着脑袋回去想产值,各村想来想去把小j、小鸭,刚挖好的鱼塘都打进了产值,有个村书记一时糊涂,把儿媳刚生的孩子也打成二千元的产值记在账上。一时间村里就流传出“猫产值”、“狗产值”、“小孩产值”的笑话。更多的是望风捕影往上凑,因为姚书记有话,你怎么凑我不管,凑不够数我不答应。姚书记这二十万只好在乡大院里打主意,每个乡干部摊派二千元,办法自己想;二号车拉脚要挣十万(拉他都拉不过来);最后把来乡招待所投宿的汽车也打进了产值,最终凑够了二十万元的产值。听说秋后税务部门要根据上报的产值来收税,到时候该有戏唱了。
徐胖子看看桌上的酒已经罂尽,就撅p股去床底又摸出两瓶“红高粱”。除给大个子和自己斟满两个二两半的杯子,对嘴把剩下的半瓶吹下去。大个子用发直的眼睛望着徐胖子,连连叫好:“海量,真是海量!我讲到哪了?”
“说了半天,报道的‘新’还没讲完,还有‘高度’和‘深度’呢?”徐胖子一提头,大个子又来了精神:“对对,还有高度和深度,其实也都是吹,像我们这山区,养牛的确是长项,可做梦也达不到人均二十头啊。为了凑这个数,让县里在这开现场会露露脸,把各村的牛都赶到一个村,老百姓不干,就下死命令:不是干不干的问题,而是怎么干的问题,要把它看成是‘爱我河山’的具体表现,并许愿每牵一头牛可顶一个义务工,再不够数就去外乡租牛,租一头牛半天十元钱,怕记混了对不上号就在牛角根上用油笔小心地写上户主名字,现场会一散就去找牛角根念名,户主听到名字就去牵牛,没牵到牛的就等着念名字,念到名字的……”大个子说一说变成了车咕噜话,眼皮也抬不起来了,可还是说得饶有兴致:“高度,深度……纯粹是吹牛x,为了上报办夜校的镜头,人员不够,把聋哑人,傻子都混在里边充数,摄像机刚端起来,有个傻子突然站起来往外跑,旁边看着的人就说他积极性太高了要发言,马上又给按坐……”他实在说不清了,就勉强抬一抬眼皮,脑袋一耷拉就趴在桌子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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