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简妮觉得自己就象生活在地狱里。
简妮决定自救。
她不敢,也不能在办公室里做什么,所以,她从家里开刀。
劳拉走后,简妮就搬到劳拉在龙柏的小公寓里,离开了那条灰色的弄堂,和父母。她借口说,合资公司要求她住到前任秘书的公寓里去,外事部门不愿意美方雇员住在上海人中间。这是个光彩的理由,爸爸当时说:“中国人将你当成美国人管了,你小心秘密警察。”但他的神情,很有点得意。听说简妮住在龙柏的外国人公寓里,爸爸妈妈很有点孩子成龙成凤的骄傲。他们不知道,那里只是在上海的外国公司低阶雇员的公寓,高级雇员都住在虹桥和波特曼右边的外国人公寓里。简妮的房子,不过是一间卧室加一个小客厅,小客厅里只有一张沙发,一个茶几,还有一只空的玻璃花瓶,卧室里也不过一个大衣柜,一张床,一张桌子而已。与家里的房间相比,这里充满三星旅馆式的寂寥,但简妮却喜欢它与上海没有干系的漂泊感。她的厨房窗对着门外的走廊,常能听到邻居们经过时的说话声,有人说英文,有人说德文和法文,还有一些日本人,让简妮觉得舒服。公寓里有种咖啡与加了柠檬香料的洗涤悸混合在一起的气味,与美国公寓里的气味十分相似,它让简妮感到安心,每次回到公寓的楼道里,简妮都长长地舒一大口气。
厨房几乎是空的,吊橱里只有劳拉当时剩下的半包咖啡,一些煮咖啡用的过滤纸,还有一些通心粉,半瓶橄榄油和几小盒番茄酱,做意大利面条用的。还有一包香烟。简妮看到那上面的小贴条,发现那些东西都是在k…买的,想必是劳拉从美国带来的。简妮有时在厨房里用劳拉剩下的东西,为自己做一杯咖啡,或者一盆蔬菜沙拉吃。
谢天谢地,公寓里有有线电视,可以看到。简妮一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将电视打开,让房间里有的声音。看到新闻里常常一晃而过的纽约,简妮的心就会“哗”地跳一下。有时在做事,听到电视里面说纽约,简妮也忍不住吊着两只湿手,从厨房里奔过来看。常常一过来,纽约的镜头却已经一晃而过。
从家里搬出来时,简妮带着自己的全部行李,包括从美国飞机上带下来的那个muffin,它干得象块石头一样。她将它放在厨房的架子上,用一个玻璃啤酒杯罩着。
简妮总算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角落,她在厨房里唯一的椅子上坐着,喝一杯劳拉在k…买的咖啡,经过六月的霉雨季节,咖啡受了潮,香味闷闷的,带着陈宿的气味,完全不象当时鲁留下来的咖啡那样香。但它总是咖啡,是美国的咖啡,比上海的咖啡要好,比和平饭店的咖啡要正宗。有时,简妮象在美国一样,做夹忌司的美式三明治当晚饭,忌司还是muller太太每个月到香港买东西,美国同事集体托老板太太带买生活日用品,简妮请老板太太代买的。整个上海都买不到一片忌司。简妮在美国跟ray学会吃忌司,那时更多的是为了营养和方便,她没想到自己在上海,会这样疯狂地想念加在面包里的那一片薄薄的忌司,找遍上海,都买不到一片忌司。muller太太是个很亲切的美国人,她瞪大眼睛说:“是啊,我最受不了的也是买不到忌司。还有比较硬的黑面包。”简妮的小三洋冰箱里,装的都是香港带回来的忌司片,还有吃热狗用的芥末酱,在锦江饭店里的小超级市场里,有时可以买到热狗肠和酸黄瓜,那时,简妮就为自己做一个真正的纽约热狗,用张餐巾纸包着,就着可口可乐吃。脱离了家的简妮,终于过上了与住公寓的大多数外国人一样的生活。
让简妮心烦的,就是爸爸妈妈狂轰烂炸的电话,他们要简妮休息天回家去吃饭,他们要来简妮的公寓,帮简妮洗衣服,晒被子,送j汤,他们要和简妮在一起。
第十章 买办王(15)
但是简妮不要。
简妮在家也开着电话的答录机,电话响了也不接,要听到留言的不是爸爸,她才抢过一步去,接起电话。要是是爸爸,她就用答录机堵他。爸爸充分表现出了新疆知青那种坚强的神经和百折不挠,他就是能一晚上不停地往简妮的电话上打,一遍遍地留言,不和简妮说上话,就誓不甘休。
简妮常常就这样被爸爸回家去吃饭,换来他们不再威胁要到公寓来看她。简妮不愿意看到他们,不愿意自己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在柚木餐桌上,看到爸爸因为骨折过,总是向右侧倾斜的背脊,她厌恶得要发疯。即使是嘴里含着满满一口饭菜,也不能咽下去。每次被得走投无路回家一次,简妮对家的厌恶就加深一层,她自己都对心里那势不可当的厌恶害怕起来,她不知如何收拾。望着因为她回家而心满意足的父母,简妮磨牙霍霍地想,回避他们,是对他们最体贴的方式,他们却不懂,一定要弄到鱼死网破。但,鱼如何死,网怎么破,简妮却不敢想。
她渐渐在公寓里交了几个朋友,一个德国女孩,一个荷兰女孩,她们以为简妮是美国的abc,家在纽约的格林威治村住。周末时,她们常常约好了一起去上海的酒吧玩,她们三个人,都喜欢去一个开在地下室里的酒吧,因为那里比和平饭店和希尔顿都更合年轻人的胃口,还可以吃到比较合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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