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疑惑抬首,我轻描淡写:“听人说女如父,儿如母,本宫想这孩子的样貌许会像她的祖母,也懒得费神想名,索性借你母亲名字一用。”
目掠一道异色,他良久不语。想是古代夫权观念极重,女子多为有姓无名,我刚想作罢,便听他用母语道出一个名字。
“百合。”
亦如遗世独立的高洁之花,随夫殉葬的云桑皇后人如其名,极是美丽。低首看向小腹,我淡淡一笑:“茈百合……还算顺口,就这名儿吧。”
给孩子取了名字,心中沉郁渐消。起身回殿安歇,隔着数步之遥,他将我送至寝殿外,凝望我手里的黄符,似有话说,可见萤姬从里而来,终是作罢,背身离去。望着清冷背影渐远渐远,萤姬皱了皱眉,轻嗔:“呆子。”
诚然,确是个呆子。分明是我引诱在先,却不据理力争,宁是一人独尝恶果。柔抚小腹,我对肚里的百合说:“姑娘家要有自己的主见。长大了可别像你爸爸一样,做个只会吃黄连的哑巴。”
许以为自己无心失言,萤姬微怔,颇是无措。我摇首苦笑:“你哥哥确是对不起我,可比起他的一时糊涂,我欠他更多。”
我和他之间本便是笔算不清的糊涂帐,原打算得过且过,混沌一生,老天却并不乐见我这般忽悠,降下孽果,令我无路可退,是取是舍,定要给个交代。
“萤姬……”
看向身侧神色黯然的女子,我说:“这辈子我只想爱我死去的丈夫。”
萤姬良久不语,终是点头,笑中含泪:“哥哥比萤姬更明白殿下心里只有苍世子。”
“那就好。”
当须铭记在心的只有往昔死生相许的那段深情。真心如何,已然无谓。
我淡淡笑着,心中隐痛,转身走进殿去。见我将书有咒文的黄符搁在枕下,萤姬费解,我耸耸肩,避重就轻:“孔大人给的,许是安神之用。”
萤姬狐疑点头:“宫里最忌巫蛊,白天让萤姬代为保管可好?”
虽是过分谨慎,可不无道理。若这古怪符咒被有心之人窥了去,莞菁的母妃便是前车之鉴。我浅笑颌首,面朝里躺倒。不知过了多久,似有风声拂耳,许已入梦,只因睁眼便见巍峨高山,云漾绚彩,瑰丽如幻。许是睡姿欠佳的缘故,往日时常做噩梦,这等隽丽梦境,还是初回见识,我慨笑了笑,余光瞥见一个身穿异族服饰的男子卓立山崖,片刻迟疑,举步而去。
雾霭萦身,俊美面容一如眼前诗画景致,清朗俊逸。恍若未闻有人走近,兀自眺望彼方,眉眼轻漾愁绪,直待不速之客攀上另方磐石,比肩而立,眼神骤厉,飞扫而来。
“是你?!”
眼锋相触,显是熟知来人,男子怔愕,良久,摇首失笑:“不知该称你茈家公主?苍夫人?还是……”勾深唇角,眼神渐柔:“悠然小姐。”
男子装束颇似我那时代的纳西族,已然对他的身份猜得一二。我阖了阖眼,对这亦算仇家的男子平静一笑:“悉听尊便,月佑国君。”
因是似有若无的敌意,他苦笑:“悠然小姐来此,定是那个通晓异术的术士所为?”
我淡淡点头,他复又看向前方苍茫云海,“如果那回没有半途而废,悠然小姐许已成为羲和的君主,孤也已归去黄泉。”
如果不是苍秋那一箭,许有可能如此。只是造化弄人,得失参半。良久怔默,我淡说:“你有你的苦处,你对不起的人也不是我。等到孔大人布妥阵法,下去和你妹妹团圆吧。”
他微怔,即又摇首:“孤做了太多的错事,赫舍定会降下重惩。即使归去,也是九重地狱,再难见着琳琅。”
赫舍乃月佑人信奉的神明。当年为了雪恨,无辜牺牲归氏母女与几十个宫人,已然罪不可恕。因他之故,我这新宿主历经磨难,对我更是愧疚:“孤虽是不能支配这个身体,但可透过小姐的眼,知晓外边的情形,也知小姐这些年过得极苦。”
言下之意,这些年来,他如我半身,不但悲欢离合,偶尔的坏心思,乃至私秘之事,他皆一清二楚。我倒抽了口气,怔愕良久,扯嘴啼笑皆非。许是我此刻神情极是诡凝,恨不能赶紧挖个地d钻下去,他失笑,若有若无,眸蕴一抹如水柔情:“孤便如你身边的那个朱雀守。可比起孤,即莫寻许要痛苦得多。”
不若他已是彼岸之人,注定只有可望而不可及。咫尺天涯,默然相思,他看着那个执拗的男子不离不弃守在我近旁,妒羡,却亦同病相怜。
“世间痴情至此的男子,凤毛麟角。”
生前他是天之骄子,若非孽缘使然,与我相生相依,定是流连群芳,而非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微一苦笑,他走下磐石,朝我递手:“即要归去,悠然小姐送孤一程可好?”
自然敬谢不敏,我浅笑摇首,婉却他近前来扶,可冷不防被他搂住腰抱下地去。
“你有孕在身。”
听他理直气壮,将我未出世的女儿当作占便宜的借口,我冲天翻眼,可这月佑王得寸进尺,未待我回神,已然牵起柔荑,坦然朝前走去:“我们月佑国的男人对中意的女人,便是这般直接了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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