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到那句话中蕴含的深意,却竟然还是鬼使神差的应了声。
大抵是晴冬之时,独他一人的院落之中,实在太过冷清吧。
冷的彻骨。
“那你记好:我叫安澜,不安天命的安,狂澜入世的澜,我是来报你前世之恩的。”
“送我成魔吧,小鬼。”
大抵妖物之能还未通天彻地,无法逆天改命,而他若想让自己这双天生便残缺无用的腿再次立于地上,那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妄为。按照安澜的话说就是她修炼的年限未到,即便是拿了银子下去贿赂无常兄妹偷出那生死簿子来,她妖力也不够扭转整整一百多口的在世之道。
他的这双废腿,竟然能牵连起百多人的命运。
多可笑。
初时他总揪着这点翻来覆去的讨,疑她不愿为他尽全力,抑或这不过是个恶质的玩笑。可每每他冲她使脸色明里暗里的嘲讽挖苦,她却顶多只是朝他吐吐舌头,气急了便变回那碗口大的九头青花大蛇攀到院中的枝干最高头,迎着冷风歇下,不与他计较。安澜话语粗俗,可却懂得上古时的七滤茶道;她常扬言要拽住他的肉身一个头叨一口泄愤,可每每也总是朝他吐着信子轻戳头顶。她总问他想要什么,可一旦他提出那些琐碎细小的愿望时她却擅自替他惋惜,仅仅是当做笑言无谓的替他奔走。
她总小鬼小鬼的叫他,他初时极为厌恶这称呼,可最后竟不自觉地全盘默认。
他本就是家中最小的一个,可从记事起便没人宠过他。
那,便随她之意吧。
只要她能一直留在这里,只要她能一直和他在一起。
岁月的流淌中,枯枝终吐新蕊,满树花开香飘一室。他在与她的缠缠闹闹不知觉中,原本最难熬过的冬季就这么溜没了踪影。她依旧喜欢无事时便缠进院中的梧桐枝冠之上,可他却开始慌张。
那繁茂的绿色太过浓密,遮着她同样苍翠的身影若隐若现,有时竟如不复存在了一般。他不得不无时无刻的盯着那里,长久的寻找着她宝石般猩红的眸子和不时轻吐的蛇信,生怕一个错眼便失了她的踪迹。
冷寂的胸腔和更迭的四季一同回春,可天地间装载着万物生发,他心中却只装了一个安澜。
安澜安澜安澜。
满心满谷,都是她。
他明明知道只要自己不说心愿,她便会一直留在此地,一直伴在他身边。可无论多少次的劝慰多少次的自我告诫,他还是无法移开放在那张苍白容颜上的双眼。
他清楚自己的无力,也很有自知之明。
一个既无长生之力更无通天之能的普通之人,还是个废了双腿的瘸子。别说她,他若能分出个多身立在自己面前,都会毅然决然远走高飞片刻不停。他仅仅是凭借着一个前世的恩情自私而阴暗的将她囚在这一方院落之间,一旦她愿再等上那百多载,下一世的人便再不是他段泓渊。
她的一切,都与他再不相干了。
因自卑烧起的忌愤之火莫名高涨,苦痛之中又带着怪异的怅惘和兴奋。
怅惘着她不知哪一日便要与他离散,却又兴奋着自己仅凭一言之力将她束缚在身边。
可这总归,不能长久。
随着她口中封魔大殿的日渐靠近,安澜提起愿景之事也逐渐频繁起来。
若实在求之不得,便不如放之归去罢。
她终归只是他心中的魔,他段泓渊是享不了这般福泽的。即然他无法护住她,那无论如何也要让她得了最好的。
这样,他最起码不会日日挂念她的安危了。
夙世纠缠之人的祈愿之力是天地间最强的羁绊之一,仅次于轰雷渡劫天官降下的紫电雷云,这是安澜亲口告诉他的。有关这些事情,她必然不会对他说那作伪的话。
“安澜,愿你一世康健。”
还有——
我心悦于你。
许是上一世便曾有过这般难平的情感,抑许是这一世才让红尘缠绕上冷寂的心,那都已是无谓之事。
我仅仅是,心悦于你。
即使也许永生都无法离开这个院落,无法看到三千世界繁花似锦的天地,无法陪你在暗夜之中飞檐走壁,甚至…无法同你一般肆意欢颜大笑出声。
我还是…怀揣着如此自卑,阴暗而偏执的心绪,在最后将之吐露给你。
安澜。
即便不去参加那劳什子封魔大殿,你也已是优秀的妖魔了。
你早已是我段泓渊,一生的心魔。
*
五年后,大荒历洪夏五年,冬。
“喂——有人在没有——!”
随着迅速而有力的敲击声,院落的门板被敲打的落雪纷纷,门外的姑娘高声呼喊着,试图探查出院内是否还有生人之气。
她其实完全可以闯进去,但是…
现在她可是位列七十二魔尊之一了,有身份的人怎么能去翻人家家的墙头呢!
“喂——再不开门我就踹进去了啊!”她更加用力的敲击脆弱的门板,呼声中掺入了什么糟糕的内容。
“老爷,门外有个女子在高声呼喝,是否要…”
通报之人略听了一耳朵没敢应声,火急火燎的迅速奔至后面的厢房禀报。院内深处,段泓渊正被年末盘点收账不齐搞得焦头烂额,本就沉寂阴森的视线朝来人扫了一眼,带着商人特有的狡诈狠辣,吓得门房一个哆嗦便跪了下去,整个人缩在地上几乎要弯成一个o型。
“滚远!”
他劈手便将桌角的镇纸摔到那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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