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的激动,他不回应,只问:「所以,你也找了更命师?」
她收了口气,简短回答。「没错。」
他又问:「你也让无躯吃了你?」
她歪着嘴角。「不要以为只有你能忍住这痛,我也能。」
似曾相识。
他们都因为对寻奴的恨,而忍过这如凌迟般的痛楚。
「你说你更了命……你用什麽更命?」
她嗤笑。「你现在是在审问,还是单纯关心你前妻的近况?」
他也笑。「我若说是後者,你就会乖乖回答我的问题?」
她顿了一会儿,才冷漠地说:「我父亲。」
他一愣。
「你现在知道,我对你爱人的恨有多大了?连至亲都可杀。」她不惋惜,还自鸣得意。「罢官後,他只会饮酒,总该有人做点什麽。」她笑。「他当下是醉得糊涂了,什麽都不知道,我也不奢望他能振作。如果他真知情,一定也会赞同我的抉择。」
他深深地看着她。
他、寻奴、贵姝,不过是在同一个仇恨的漩涡中沉沦打转。人性如此相似,都认为仇恨必须用更盛的命去成全,所以不约而同,都走上了同一条道路。贵姝夺走他,让寻奴恨得牺牲了自己的孩子,教贵姝一无所有。贵姝为了报仇,也杀了自己的父亲,毁灭了寻奴的人生……
这轮回,何时能止?
是该止的时候了。
她面对他,邪佞着嘴脸。「现在想来,离哥,我们多麽雷同啊,真有默契,竟然也走了同样的路子。」
他挑眉,不置可否。
「我们为何不能白头偕老呢?你为何不能分一点你对那女人的爱给我呢?如果我们和和平平地相处,江流侯与天底下所有的权势财富都会入咱们的囊,你不认为这是人生最好的美事吗?」
「相似?」他想了想,笑了。「对,你总能先我一步,制我弱点,就是因为我们相似。」
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已经扭曲面目的孩子。
有着孩子的天真无邪,又含着大人的贪婪慾念,像是缤纷的漆与黑乌的油混在一起的杂色。她娇气的声音,让她每一句脱口的宣誓听来都异常刺耳。
他轻轻地抚上她的脖颈。「每回想起你,就是看到自己城府、阴险的一面。」
她仰头看他,眼里是一股期盼。「我瞧你对寻奴也有一份恨,不然你也不致於做绝如此。」
「恨?」他怔了下,竟笑着承认了。「对,我对她的确有份恨,你知道,她杀了我的孩子吗?」
「知道,怎会不知呢?为了毁她,她的事我都知道。每天瞧她上祠堂赎罪,都觉得虚矫得恶心。」她骄傲地说:「我就不会这样对我们的孩子……如果当年,你肯碰我的话。」
他的拇指甜腻地揉她的小耳垂,鼻息逐渐靠近她。「对,你说得对。」他沙哑地应和。
孩子的脸上露出了调皮的戏谑。「那,咱们复合吧,离哥。」
他斜着嘴,也笑。「你在玩笑吧?」
「是玩笑,也不是玩笑。」她耸肩,不是很认真。「反正你也把寻奴毁得残破不堪,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你,你们都回不去了。但我倒是很乐意,欢迎你回来。」
「是吗?」他眯着那双媚眼。「即使我是这样伧俗的人?」
「眼熟了,就不嫌弃了。」
他抚在她脖颈上的手劲,有些加重了。
她注意到他拇指上的东西,斜眼一看,一愣。
「那是……」她问:「慾戒?」
「喔,对。」他热心地替她解答。「我和奴的,最近,才决定重新戴上的。」
她皱眉,很不高兴,想说什麽。
忽然,他的身子欺了上来,将她揣下凳子,重重地压在地上,虎口绷得像绑紧的绳结,勒得她面目红通。
「你!」她震惊地凸着眼。「你做什麽?!」
「贵姝,我问你。」他慢悠悠地问:「你爱我吗?」
不等她回答,他又抛了问题:「你能抛弃自尊、抛弃所有,低俯在我脚跟前,发誓只对我忠诚吗?」
「什……什麽?」她的指甲掐着他的手,挣扎着。
「或是我毁了你的家,让你一无所有,你还能包容我,原谅我吗?」他继续问:「还有,即使我杀了我们的孩子,你能够不恨我吗?你能够为了净化我内心的仇恨,而甘愿把我做过的所有罪孽都扛在自己身上吗?更怕我被世俗责难,而把我藏在天涯海角的另一端,却必须自己独自忍受寂寞之苦,你能够吗?嗯?贵姝,你能够吗?」
他的问话和他的手劲一样,一寸一寸地让她濒临窒息。
「来──」她嗓子高尖地拔道:「来啊──来──」
房间的门被轰然破开,他往後一瞥,是一双全身黑甲、手持大戈的门卫。他们一个箭步飞上,大戈一甩,砍进了他的後背。
他闷哼一声,不闪不躲,承受这记重刺,双手却仍执意要置她於死地。
他抓得越紧,贵姝反抗越剧,门卫的戈就刺得越重。可他受的伤越深,他就越不可能放开这女人。
他身上的痛,只是更提醒着他──贵姝这颗毒瘤非除不可。
她的脸已是黑紫,翻着白眼,口吐涎沫。他感觉自己的後背也被剐了一大块肉,他咬牙忍着。
他得为寻奴赢下这场仗,他早该为她打赢这场仗──
忽然,她的喉头滚了一声怪异的呜咽,眼吊着奇怪的形状……
头一偏,断气了。
最後,贵姝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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