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着唇,赌气说:“不懂。”
他略微叹息:“你看你,还是小孩子脾气,我怎么可能任由你胡来?你说的那个想法听上去简单,可我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突然离开,怎么跟亲戚朋友解释?诺诺,一个人要切断自己的前半生,不是那么容易的。”
女孩沉默许久,“你不愿意为我牺牲。”
他安抚似的亲亲她的脸,将她的手握在掌中缓缓揉捏:“诺诺,牺牲听上去很美,但再美的话也要放在现实里考量才有意义,我来跟你说点实际的吧,咱们家这老房子,你爷爷留下来的,现在顶多能卖二十来万,加上存款和货款,四十万不到,去市里只能租房子住,店铺租金也不可能像岛上那么便宜了,我可以继续卖海鲜,但并不是全国人民都爱吃海鲜的,去一个新的地方,要是生意不好,再继续搬吗?你以为四十万算什么,折腾得了多久?”
陈诺忙说:“我以后也会挣钱……”
陈恕笑:“所以啊,你得先把书念完,等你出去见过世面,长大了,独立了以后,如果还愿意回来,到时候我一定都听你的。”
她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又绕我?”
他搂着她的腰,转开话题:“你把离别想得太苦涩了,其实到一个新的国度,新鲜感会分散你的注意力,你还得去适应环境,这会消耗大部分精力,哪儿还有时间伤心难过呢。”
“可我想你怎么办?我会一天给你打一百通电话的。”
陈恕思忖道:“国际长途这么贵,别打电话了,发邮件吧,改天我就去申请一个邮箱。”
“爸,”她无力地靠在他肩头,悲伤地说:“你怎么那么狠心呢?你就不怕我不回来了吗?”
“因为我还是你爸啊,”他说:“我不能阻碍你的前途,你还这么小……”
“你总是拿年龄来堵我,到底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自己没信心?”
他沉默片刻:“如果将来你有孩子,就会明白我的感受了。”
***
雷欧.佩蒂特抵达中国的第二天,陈恕带着陈诺前去与他见面。老头子开朗健谈,背着一个旧背包,穿的像个驴友,因为担心语言障碍,特地请了一位翻译跟在身旁。但当他发现陈诺能用流利的法语和他交流的时候,老头感动得眼眶湿润,竟然哭了。
“外公很慈祥呢,”回去的路上,陈诺笑说:“看上去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陈恕“嗯”了一声:“你妈妈走的早,他也没有其他孩子,会对你很好的。”
临走那天,老头来岛上接她,顺便看看她生活的地方。
中午简单吃了顿便饭,陈恕送他们去坐船,到码头的时候把行李递给陈诺:“看看东西都带齐了没,尤其是护照证件什么的。”
陈诺打开箱子仔细检查:“我的脚链一直没找到……其他的都带齐了。”
“嗯。”他喉结滚动,缓缓深吸一口气:“那我就送到这里吧,店里还有事……你……要听外公的话,好好念书,有空给我发邮件,知道吗。”
陈诺望着他,倏地眼眶通红:“爸……”
他不能再逗留了,同老头子打过招呼,转身坐上电动三轮,钥匙一插,发动,扬长而去。
“爸……”
陈诺隐隐作痛的心好像突然被撕开一个大口子,疼疯了,她不由自主跟上去,走了几步,忽然拔腿追着车跑:“爸爸……爸爸……”
陈恕拨开后视镜,不看,也装作听不到她的哭喊声,紧绷的双手加大马力,飞快离开码头。
陈诺哭得声嘶力竭,眼泪糊住视线,只看见他的绿色车子越来越远,头也不回消失在拐角。
“爸爸——”
她跑不动了,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陈恕穿过两条街,也不知自己在往哪里开,他本来要去店里的,可是车头不受控制,拐来拐去,把他带到了东街一条僻静的小巷,接着车没电,自动停了下来。
他脸色苍白,“靠”了一声,从口袋里掏烟,动作太急躁,打火机和那条红色的脚链掉在地上,他下车去捡,一蹲下不知怎么竟站不起来了。
他也懒得站起来,就这么坐在地上,双手剧烈发抖,点燃香烟,他按住额头,把红绳戴在手腕上,酸楚的眼眶啪嗒掉下两滴眼泪,他毫无察觉,紧接着三滴,四滴,五滴……
诺诺。
他在心里叫她。
诺诺……
诺诺……
他们分开的这一年,她十六,他三十七。
一个青葱年少,一个风华渐老。
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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