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开嘴,剧烈地咳了几下,忽地喷出一口血来,落在他背上,血的颜色是发紫的。
毒发作了?!习玉急促地喘息着,眼前越来越模糊,身体也越来越重。她用力呼吸着,可是肺好像完全不听话了,她吸不到任何空气,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而死。她艰难地在内袋摸索着,寻找另一颗被银票包裹的解药。
鹤公子忽然低声笑了起来,喃喃说道:“你……你还记得你小时候不肯睡觉……缠着我,要我唱的歌么……?我……我一直都没忘……好孩子,天黑了……我们一起睡觉吧……”
他口角流下紫色的血,面上却挂着甜蜜的笑容,双目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灿烂。
“天上的雪花飘呀飘……妹妹哥哥拍手笑……手牵手,堆呀堆个胖娃娃……胖娃娃,白又白……妹妹哥哥把手教……”
这不知是什么地方的歌谣,曲调欢快甜蜜,可是此刻被他唱来,却是凄凉之极。鹤公子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滑了下来。习玉见他面上带着幸福之极的神色,心中不由大恸,一面哽咽,一面用力把那颗解药艰难地取了出来。
“你……你张开嘴……”她捏着解药,嘶声说着,她的眼泪滴到他脸上,鹤公子动了一下,却摇了摇头。习玉无奈之下,只得把解药用牙咬碎,吃力地往他嘴里塞。
她眼前有密密麻麻的雪花,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肺里面也没有一点空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如此清醒过,心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唯一知道的就是把解药塞进他嘴里。外面传来剧烈的喧哗声,她却什么也听不到了,耳边只有他渐渐微弱的歌谣,一阵又一阵,好像,永远不会停歇。
她的肩膀忽然被人用力握住,前后猛力摇晃,苏寻秀的声音在面前炸了开来,可是在习玉耳朵里听来,却好像隔了十万八千里那样远。他在问心蛊到底怎么解,啊,这个人,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却每次都在关键时刻只考虑到他自己,果然是个自私小人。
习玉勉强睁开眼睛,努力想往前面看,然后很小人地告诉他,她其实根本不知道心蛊怎么解。可是,她却在满眼的雪花里面看到了自己的手,她的手被苏寻秀握在手里,她手腕上有一大片血迹,是鹤公子身上的血。而很神奇的是,她手腕上那块代表心蛊的红痕一沾上他的血,立即受惊似的缩小了一大圈。
啊!难道他的血是蛊虫的克星?!习玉勉强动了动嘴唇,正要告诉苏寻秀,他却已经把她的手腕丢开了。居然连声谢谢也不说?习玉心中有些气,可是她已经没有任何精力生气了,眼前的雪花暗了下去,耳边所有的噪音终于完全安静。她脑袋一偏,晕了过去。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习玉完全不知道。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好像被风托着,轻飘飘地往上升。
眼前忽地豁然开朗,刺目的阳光直接照在她脸上,习玉急忙用手遮住,耳边却传来她熟悉之极却又已经陌生之极的汽车声!她骇然地睁开眼,突然发现自己呆呆地站在马路中间,车来车往,行人匆匆,竟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站在交通要道上!
她……回来了?习玉惊疑地四处打量,没错,这是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城市,拥挤,热闹,繁华,可是每个人面上的神色都十分冷漠。她怔了半天,终于还是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她发现,一辆公共汽车迎面冲过来,她甚至来不及惊叫遮眼,它就生生穿过她的身体往前开了!
她死了?现在只是一个魂魄?习玉只觉一片茫然,她轻轻跳了起来,立即离地三尺,一下子就飞了起来,直直从一辆奔驰里面穿了过去!这种感觉自然十分新奇,甚至让她有些想笑。
她完全凭着感觉在城市上空飘着,被风吹得东摇西晃,不知不觉,她才发觉,自己竟然本能地回到了司马家的大院。一看到院子里那棵高大的樟树,她心里忍不住泛起怀念的感觉,似乎是很久很久都没见到了。
习玉沿着白色的屋檐飘荡着,经过厨房,看到了正在做饭的妈妈。啊,她已经会做饭了么?记得以前她是连厨房都不肯进的女人,如今却系着围裙,一脸平静地用勺子尝着汤的味道。习玉忍不住贴到窗户上,静静看着她,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当年是她决然离开司马家的,她本来就是司马家领养的孤儿,离开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只是到如今,她也不知道自己亲生的父母是什么人,家人也从来不告诉她。
司马太太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猛然抬头,朝习玉这里看了过来,害她以为她看到自己了,急忙退了几步。可她只是看了一会,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目中流露出寂寞后悔的神色。
习玉不敢再看,急忙继续飘,飘啊飘,飘到了爸爸的书房窗户前,这次他没有拉窗帘,她清楚地看到他坐在书桌前发愣,手里捏着已经烧到尾巴的香烟,而他桌子上的烟灰缸已经插满了烟头,桌上满是烟灰。
司马先生是个有洁癖的人,甚至不允许地上有一根头发,他怎么会容忍自己把书房搞得这么乱?习玉不明白,看了一会,他始终不动,她又飘了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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