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与昨日段广荣的会面,段凌脸上有了笑意:“现下他年纪大了,更是几乎没了脾气,而且还有些唠叨。你若是见到他,都不会相信他曾经是威震边疆的将军。”
段凌看兰芷一眼,见她只是微垂着眸,脸上神情恍惚,心知她有些走神,却并不打扰,只是继续道:“圣上登基后,为纳兰家族正名,更是允我认祖归宗。我本也想找个机会与养父商量此事,却不料大哥竟英年早逝。现下他膝下无子,承宣又没有长成,这事我便没有提。”
兰芷似乎回神。她看段凌一眼,轻声道:“哥哥想要认祖归宗。”
段凌淡淡一笑:“我是纳兰凌,是纳兰家的血脉,这么多年,一直不敢忘。”他停顿片刻:“可养父当初冒着被杀头的风险,救了我的性命。后来为成全我的复仇之心,又对外承认我是他的外室子,给了我光明正大行走于世间的身份,自己却当下了不好的名声。于我而言,他的恩情如同再造,我却断不能伤他的心。”
男人幽幽叹口气:“早年他镇守边疆时,便已落下了一身伤,现下年岁大了,身体愈发不行。说句不敬的话……已是没几年光景了。我便想着,总该侍奉他终老,替他教养承宣,方才无愧于心。”
说完这话,他扭头看兰芷,似乎在等待她的表态。兰芷忆起自己的养父养母,心中一时尽是酸楚,默然许久,叹道:“你做得对。纳兰先祖若是有知,一定也会支持你的决定。”
段凌便缓缓笑了出来。他再望向前方,便见段广荣耐不住性子,还是迎了出来,无奈道:“爹爹,外面风大,你怎么还是出来了?”
段广荣却不理他,只是笑眯眯上下打量兰芷,一边点头连连:“好,好。”他很是开心从怀中摸出一个布包打开,拿出了一对鸡血玉手镯,就往兰芷手里塞:“阿芷姑娘,我家婆娘去得早,我一老头子,也不知道该送你什么见面礼,这个鸡血玉手镯是当年我们的订亲信物,现下送给你。”
兰芷最不擅长和长辈打交道,此时涨红了脸,连忙推拒!可段广荣是在军营里待惯的人,哪里会由得她客气!愣是将那玉镯塞给了兰芷,这才又叹两声:“好,好。凌儿告诉我,你从前是打猎为生。我已经和凌儿说了,猎户家的姑娘也好,屠户家的姑娘也罢,只要你们互相喜欢便好,咱们家便也不挑剔门第。”
兰芷脸更红了,方才路上好容易想到的解释话语,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大嫂却又带着段承宣绕了回来,朝段广荣道:“爹爹,你也是,怎么把客人堵在路上?堂里都泡好茶了,咱们去里面坐着,可不比在外面吹风好?”
段广荣连连点头,招呼兰芷往大堂行。兰芷拿着那对鸡血玉手镯,只觉是拿了一烫手山芋,纠结到不行。可段广荣却丝毫不察觉,指着大嫂介绍道:“这是你大嫂,过些日子你和凌儿办婚事,还少不得要她操心。对了,我听说你现下住军营,将来若是提亲迎娶,却是不方便。正巧你大嫂在城里有间院子,届时你提前住去,一方面方便迎娶,另一方面,也算有个照应……”
兰芷:“……”
兰芷陪着段广荣喝了半个时辰的茶,灌了一肚子水。吃了一餐饭,食之无味。她几次努力想要做出澄清,可面对热情的段家人,却终是败退。这么直到午饭结束,她俨然已经成了段家内定的媳妇,铁板钉钉。
段广荣吃罢午饭回屋小睡,大嫂也带着段承宣离开,兰芷情绪立时便有些低落。段凌显然有所察觉,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带着她在府中闲逛,最终停在了一座假山前。男人朝着兰芷一笑:“阿芷,带你看些东西。”
兰芷勉强提神,便见到假山的草丛灌木后,竟是藏着个隐蔽的山洞。段凌牵着她的手,带她钻入。山洞甚是狭小,两人立于其中,便显得有些拥挤了。光线昏暗,只余洞顶透下几束阳光,投射在泥地的青苔上。
这种地方,兰芷实在想不到段凌想给她看什么东西。她还在眯眼四望,却感觉段凌抓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掌按在了石壁上。
石壁潮湿腻滑,兰芷轻缓抚过,感觉到了手心的凹凸。她低低道:“似乎刻了字。”
“嗯。”段凌在她身侧轻声应道:“纳兰杰。是我的生父。”
男人的声音在半封闭的石洞中,显得有些沉闷。他也抬手,将手掌按在兰芷的手掌边:“这个,何青青,是我娘的姓名。”
昏暗之中,段凌似乎叹息了一声,可那声音太小太含糊,兰芷也不能确定。男人的手顺着石壁缓缓抚过:“旁边这个是纳兰平,我的弟弟,小我两岁。纳兰梦,我的妹妹……”
说完这几句话,男人沉默了许久,最后放下手:“这里有四十八个人的名字,都是我已故去的家人。”
兰芷动容,却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却听段凌呼出一口气:“我投靠圣上后,时常会见到先皇,每每相见,只觉仇恨蚀骨。却偏偏没法立时手刃仇人,心中煎熬,不可言说。于是每每心烦意乱时,我便带上毛笔来此处,在这石壁上写字。”
……毛笔?兰芷一时不敢相信,手指又在那石壁上摸了一摸:这是要写过多少次,才能用毛笔在这石壁上写出印记?
兰芷忽觉心中柔软的地方,微微一疼。她仿佛看见了少年时的段凌,带着深刻入骨的仇恨,怀着无法宣泄的压抑,在这个不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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