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盛国,恰好似一场欢快的圆舞曲,正演奏一半时,突然戛然而止,那衣冠整洁的号手,只茫然的捧着手中锃亮的乐器,在慌乱的人群中,手足无措,呆呆的,看着华丽的舞会,变成惊慌的奔逃……
帝国的脉搏,蓦然间,有了那一刻的停顿。
随后,愤怒和感受到的欺骗与羞辱,裹挟着这个国家,群情激奋。
大盛国武烈之风在这一时刻,一览无遗。各地的干戈,好似戏码的编排般,突然偃旗息鼓,随之而来,各州、各地,四面的驻军,请命杀敌的奏章,如雪片一般的涌向朝中,涌到夏宫殿前书印使的案头上。
盛国这堆暴烈的火药,被彻底的点燃了……
然而,朝中与宫中的态度,却是那般的暧昧,甚至于,是那般的反常,朝堂上,仅仅在边战得以证实时,曾发布了简短的谴责。而后,征召令及战书,却迟迟未见发出。
简直等同于别样的沉默。
这样的局面,很有戏剧的效果。但却也不是没有缘由。首先,一众文官,最担心的,便是军权的复苏,而军权得以复苏的最重要的因素便是战争的刺激。无可奈何,战争已然开始,文官们从一开始的惊诧中,回过神来,首要的选择,便是沉默,是拖延,是等待事情,可能存在的别样的转机。
而神宗皇帝,这十余年来,苦心经营的太平盛世的局面,一朝倾塌,所带给他的震动,一如天塌地陷。可以说,这位才雄不足的君主,自大战之日起,直至而今,尚还在惊悸与诧异里,没有回过神来。他就是这乐队的指挥,曾信心满满,怀着安然的意志,闲情逸趣的导引着帝国歌舞升平,一刹那的惊雷。毁了他沉迷以久的美梦。
而神宗的大梦初醒时,所得到的,却并非决然刚毅,而是神情委顿,是彻底的溃败。
神宗龙体抱恙,不再视事。他是真的病了,那柔顺的目光,从夏宫周遭的宁静而壮丽景致里收回来,从丹青圣手们的水墨间收回来。突然变得那样的狰狞与骇然,口中念念有词,日夜不宁,在这夏宫中,披头散发,来来往往,状若癫狂。
整过夏宫里面,最为欢喜或者确切的说,是兴奋莫名的人,便是林吉贞与十七这对师徒,因为,趁着民间的呼声,趁着文臣与武将的迟疑,他们,都在这场战争中,看到收束皇权的希望与绝佳的机会。但是,随着神宗个人的奔溃,这一切所谓的天赐,又一次变得梦幻泡影。
神宗在大殿上用嘶哑的声音,犹如自地狱间的煎熬和惊惧般大声的叫嚷,还在他们的耳畔。那就是,“死也不会离开夏宫半步。”
……
战事连绵,过去了半月,虽然,帝国上下,一致御敌的团结,精诚石开。但前线的战事,却并非那样的顺利。炎国这一次是有备而来,数波攻击都异常的狠烈。所以,在前线上,战事十分不顺。若不是几位老将,不顾个人得失,以命相搏,终于略微迟滞了锋芒,在三次防御失败以后,再次收束残兵,稳住阵线,组织了有效的第四次防御。加之冬日严寒,大雪漫漫,将炎国的后勤线,拖得如此艰难。只怕,如今的战局,早已不是在距京都不过百里的地方交手,而是兵临城下了。
就在这时候,一个风急雪紧的夜里。夏宫中,突然腾起阵阵火光,那毒火,犹如一条烈焰的恶龙,跳跃着,团吐着,将夏宫全数燃进冲天的火海里。
当夜,惊魂未定的神宗,被羽林卫的侍卫,冒死从火海里救脱出来。连夜护送到沧澜古寺,侥幸得脱。翌日,在漫天的飞雪里,眼望那断壁残垣,冲天狼烟。早已呆痴惨白的神宗,终于从那羸弱的灵魂里,发了回京的谕令。
从古寺的高崖上,平日能俯瞰着整个夏宫,但是今天,好多的烟尘,看不清了。
行痴,一如曾经,一身灰袍,独立在断崖前,大雪中,疾风卷起他的衣袍。只留给人一个清绝枯瘦。
十七,迎着白雪,慢慢的走到他的身后。屈膝跪了下去。
“师傅……”
“哎,其实,在我这里,该学到的,你都学会了,我也没什么好教你的了。”
十七皇子,听闻此言时,心下颤动,行痴的性子,他向来最是熟悉,这位师傅口中既然说在什么可教的,那也真的是,不会再有什么会教给他了……
一念及此,这位少年人的眼眶中,大滴的泪水,滚滚而来。也恰在这片刻中,面前的那位老人。早已不见。
神宗归京,无疑举国振奋,前线的战事,此时,进入了相持的阶段。腊月过去了,青平二十七年,礼部与宗人府,按皇太子例,为十七皇子举行了无比隆重与显赫的加冠仪式,再为这危急的国难关头,催发精神,提振人心。
加冠仪式刚刚结束,皇十七子与南院掌院李家之女——当代天骄李梦怡的成婚大典,迅速在宫中举行,依然,以太子例。
五军都督府上,老将云集,国战的风云,开始激荡而奋列。
神宗入京后,殿前书印使立刻解职。林吉贞被即刻擢拔为詹事府詹事,顺天府府尹,正三品文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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