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奔走急切好几次踩进水坑,溅起的水浸湿了衣罢,人家留他待雨小些再回去,可顾不得那样许多,心中只觉得破了个洞,有风灌进来,难受极了。
她不放心天香一个人在家中。
穿过街角,远处那人撑着伞捏着衣角走的格外心急,二人突地迎上面,像是在梦境中一般,恍惚不已,惹得一颗心,疼的收缩。
她用衣袖把那人额角面颊沾湿的雨滋轻轻擦干。
回去的路上,冯素贞撑起伞罩住两个人。
雨点外面在外面唰唰垂落,伞下唯独她二人,是啊,就她们两个人,和她在一起,原也不需要别人,不需要热闹。
下雨了,那也很好,她不是陪着自己么?
她觉得,这一世也已足够。
回去时,天香便觉天旋地转,脚下一软,她看到那人抢过来恐慌失措的表情。
便倒下了,这真是猝不及防,又早有预料。
心中时刻预想的噩梦呈现在眼前,那样劈头盖脸,叫人鲜血淋漓。
天香做了梦,梦中冰天雪地,万物绝迹,她见到冯素贞衣衫单薄,形容枯槁,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行走,她一直扯开嗓子喊冯素贞的名字,却只换来漠然的孤冷背影。
那真像一具没有了灵魂的驱壳,不言不语,不会微笑,不会生气了。
无论天香怎样大声叫喊,也没有用。
忽然有光亮撕碎梦境屏障穿越而来,她掀开沉重的眼皮,带着熟悉的温暖拥护着自己,原来正在冯素贞怀里。动动僵硬的手脚,冯素贞的目光一直怔怔的绞着自己,天香张口要说什么,她却猛然把头埋进自己的颈项重重的吐着气把她揉进怀中,她的心跳起伏不已,抱住天香双手有些发抖。
天香不由努力抬起手碰了碰她的面颊:“冯素贞,我。。。我又睡着了么?”
身后狂乱的心跳渐渐平复,她贴着天香的脸颊轻声回应:“嗯,睡了一会儿,做什么好梦了?”
原来是一会儿么?为什么眼前的人会憔悴这么多?
天香望着冯素贞地挤出一丝极其平常淡定的笑容来,“梦见你话本里的事情了。”
冯素贞展露出笑容,天香从未见她笑的如此,眉宇间青松非常,仿佛没有了一丝烦劳,目光专注地停留在天香身上,再也没有移开。
天香却忽然悲伤地明白过来,时日要到了。
不是十年么?是否早已经在她熟睡的时候过了十年,只是她还不知道?
后来天香病到极重,已经无法自己行走的时候伏在冯素贞的背上,还依旧笑着安慰,“嫂嫂说,我只是近来疲劳了些,等我好好吃药修养一阵就会痊愈了。你不要担心啊。”
冯素贞总是极其平静地含笑应着,“我知道啊,我知道。”
天香就会突然一下子寂静下来,伏在她的肩头,不发出一点儿声响的哭,直到泪水浸湿她的大半个肩头,便听到耳边湿润的气息,“我不想和你分开。”
冯素贞微微侧头,眼睫轻拍,双眸温润如玉,嗓音轻柔,“好,无论你去哪里,我都和你一起好不好?”
没有换来回应,那人伏在她肩上摇头,长发扫过她的脖颈,她只是木然的承受。
最后那一夜,月色很美,她二人相拥靠坐在床前的长木榻上,身上盖了毛毡,就着满室药香。
天香疲惫得已经睁不开眼,她抓着冯素贞的手,让二人十指交握。
她语调低软,“有用的,等天亮了,你要记得叫醒我啊。”
冯素贞埋头,吻过她的额头,鼻尖,唇瓣,鬓角,才轻轻地回应“好,我会第一时间叫醒你。”
她已经闭上眼,长睫像是蝶翼,静静地闭合,没有颤抖没有扑闪。
蝴蝶再也飞不过沧海,而天香在冯素贞怀中安静美好,仿若真的酣睡。
天亮的时候,晨曦透过窗柩进入屋内,铺洒在二人身上。
冯素贞费力地睁眼,直视阳光,泪水夺眶而出,汹涌如洪,如何也止不住了。
她迟缓地开口,神情认真而专注,语调沙哑“天香,你看到了吗?天已经亮了,我背你去看花好不好?你说要陪我看花的,院内的栀子都开了,夏天又到了,我们去看。”
她动作细致一点点掩好被絮,不让她的身躯太快冷却,然后望着她,默默垂泪,黄昏日暮,寒来暑经春复冬,从此这世间再不会有这样一个人了。
冯素贞轻轻印上她冰凉的唇,泪水滑落,沾在彼此的唇上,原来真的很咸。冯素贞望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容,也许到了下一世的时候,你又是另一番样子,但我仍旧想将你此刻的模样记在心上,刻入骨髓。她朝天香绽出一个尽可能美丽的笑容,就是这样浮想联翩地期寄着,希望最后留在天香印象里的,是一个笑脸。
天香走后第二年,冯素贞还是忍不住时常遣散所有人,回到孤独里,闭门谢客。
再后来的几年里也没能活成天香希望的样子,企图借此逼她回来,可是山长水远,逝去的人,摔碎了泪,也再不会重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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