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敖入殿来,见陛下又在不正经,下意识地抬手遮了下眼,停在殿门处不往里走了,稍稍抬高了声,禀道:“陛下,君侯,是时候摆饭了。”
“就在殿中罢。”谢漪道。
胡敖道了声“诺”,外头准备去了,他一转身,便闻得陛下的声音传出来:“我不饿,我想再睡会儿。”
“先用膳,用过膳,再睡。”君侯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皇帝嘟哝了两声,显然是答应了。
胡敖面不改色地走出去,待直阶下,方禁不住笑了一笑,这样的日子可真好。待过些时日,天暖些,他再亲自去将椒房殿好生清扫一番,椒房殿启用的日子,不远了。
用过膳,皇帝却没了睡意,她倚在榻上,百无聊赖。医女奉了汤药来,刘藻饮了。谢漪在看今日呈上的奏疏。
时近年下,各地藩王各有使者入京,巡查州郡的刺史也在入京道上。奏疏便格外多。
刘藻自己玩了会儿,见谢漪仍是将批示另写了一卷竹简,等她去抄到奏疏上,便站起身,到她身后去。
多日未阅奏疏,刘藻乍一扫过竹简上的语句,便有些头晕,待定神细观,方瞧出所奏何事。
她就在谢漪身后站着,也不出声,谢漪知她在,只她能安静不吵闹,便也由她去。刘藻算着时日,谢相代阅奏疏已二月有余。大臣中,灵醒些的必已发觉了。但她在禁内养病这些时日,朝中并无异动。
刘藻忽然伸手,捏住谢漪的笔端。谢漪停了下来。
“直接批吧。”刘藻道。
谢漪抬头看她:“你可想好了?”
字迹落在奏疏上,可就将她代阅奏疏的事摆到明面上来了。
刘藻道:“想好了。”她松开手,背到身后,让谢漪继续用笔。
谢漪将奏疏端正地移至身前,下笔时,刘藻清晰地看到她的笔尖颤抖了一下。
谢相也是想的,她其实并不喜欢无所事事地藏身于后宫,只是为了她,她全都忍耐了。
刘藻容色柔和下来,看着谢漪将一道奏疏批好,晾到一旁,去取下一道。
奏疏有些多,直至子时,尤有剩余,谢漪催促刘藻先去睡了。刘藻却不肯,主动为她研墨,要陪她。她一执拗起来,谢漪竟拗不过她,只得专注笔下,以求快快完成。
将近寅时,二人方回寝殿歇了。谢漪坐在妆台前卸下簪钗,洗去妆容。刘藻便先躺上了床。
明日必有一场风波,刘藻原以为她会紧张或是兴奋,欲与谢漪说说话,谁知头一沾枕,便沉沉睡去,心中除了踏实,再无其他。
谢漪收拾好,到床边,却见刘藻已合上眼睛,呼呼安睡。
原还想叮嘱她两句,动怒伤身,明日任凭大臣们如何言语,皆不可动怒。若他们实在逼迫,便先晾一晾,不必针锋相对。
谁知才不过片刻,她却睡着了。
本就才病愈,能陪她熬到这个时辰,已是不易。谢漪摇了摇头,边想着下回不能再由她熬夜陪伴,边躺到她身边,不多时,也入梦乡。
隔日,奏疏发回众臣手中。大臣们各在衙署,翻开一看,面色惊变。谢漪的字迹,众人皆见过的。只见奏疏上本该落着皇帝御笔之处,清楚分明地留着巩侯的笔记。
最先翻开奏疏的大臣立即拿上奏疏,与同僚去看,几回交换,众人几能肯定,昨日呈上的奏疏,全是由巩侯代批的,一时间群情哗然,众人惊怒交加。
而常往来宫中的重臣却是忧多于怒。
巩侯代阅奏疏之事,他们早就猜到了。侍奉陛下十余载,与巩侯同僚的年数甚至更长,这二人的秉性,三公九卿都很熟悉。
巩侯秉政以稳为上,处置事宜,喜观时机,毕其功于一役。而陛下则不同,她行事更霸道,也稍激进些。
而这二月来,奏疏上所显露的,分明是巩侯的行事习惯。可见陛下早已在禁内,将朝事托付巩侯。
重臣们发现了,却一人敢声张,只恐一旦宣扬,便不好收场。不说其他,单以陛下的性子,非但不会退让,多半还会重提立后之事。上回反对立后的大臣,大半都被判为附逆,或死或贬,不见踪影。
此番,陛下若借机再提立后,谁能顶得住?
结果他们守口如瓶,战战兢兢地过了两月,陛下不但不领情,反而不再遮掩,直接将巩侯的字迹落在了奏疏上,将此事翻到明面上来了。
这下群臣便不好再假作不知了。
底下的小官闹闹嚷嚷的,要上表规劝天子之过,重臣也不好拦着,只以陛下尚在病中,不忍惊扰为由,暂先观望。
刘藻醒来,已近午时,宫外各处衙署,已闹了一晨了。她抬手捏了捏眉心,清醒了一会儿,方下了地。
宫人照旧取了一身用色清亮,材质轻软的裘服来,刘藻看了一眼,摆手道:“换。”
今日得穿精神些才好。若是病恹恹的出现在宣室,只怕那帮大臣以为她病弱可欺,更加咄咄逼人。
宫人道了声诺,捧着衣物下去了。
不一会儿,他们换了身玄色的宽袍来。刘藻穿上,又重梳了发髻,将自己收拾得格外利落清爽。
她起身好一阵了,也不见谢漪,出了寝殿,四下一寻,仍无踪迹。便问了左右:“谢相哪里去了?”
左右回道:“君侯一早便出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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