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莫要吓我,否则我若是后悔逃了,你要担这责任。”
二人对视,皆轻笑出声,而后遥舟开口,轻声道:“我也该去了。”
“知晓。”华颜轻点了头,“我在这处陪你。”
遥舟这便前行而去,在快要入雷劫地狱前的护阵之时,忽顿了步子,回头冲她笑问,“你带了你的玉笛否?”
“忽然想听小曲,你替我吹一首,可好?”
华颜默然点头,从衣袖中取出青玉长笛,用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一绕其上流穗,她眉目流光,含着淡淡清忧,横手将玉笛立于口侧,微微出气,一阵清脆幽婉的声音便忽起,如风如绸,响遍此处。
那笛声缠缠绕绕地向遥舟身边而去,她嘴角露了笑意,踏步而起,步履轻快极了,不带片刻犹豫,一脚踏进了阵法之中。
第一百零六章
溪涯悠悠醒却之时,窗外是黄昏晚午,她躺在床上眯眼缓了许久,那阵头痛欲裂的感觉才退下去,替之的是遥舟留在她灵台之中的话。
师父困她千年,让她赎罪……
她勉力将自己从床上撑起来,按了几分眉心,起身出了木屋,屋外是红云落日,她深吸一口气,只觉神清气爽。
“千年,算不得太久。”她想着,嘴角微微一弯,忽有几分卸了担子的轻松感,师父没因她的情意而怪罪,也没与她断绝师徒情意,她已深觉万幸。
余下罪过,她背负的那千条人命,便用这千年囚禁好好偿还,只是不知身怀天书一事该如何定论,师父未说,可是与太虚还有争论?
千年岁月太长,她总不能一直聊无事干,这便一边钻研体内天书,一边取出一本安魂咒书,默默诵念,以悼念那些惨死于自己手下的生灵百姓。
时日起初过得甚慢,她自觉干了不少事,回神却不过只有小半日时辰过去。
一有空闲,她便会思念起遥舟来,一日便要思念上好几次,偶抬头望着灿然晴空,便起了疑惑,不知师父可否正在云天上境,是否也在垂头望着凡世,不知她可否想起过自己。
春去秋来,树叶落了一遭又一遭,花儿开了又谢,谢过又开,她已分不清现儿究竟过了几年。
天书她只将其中术法修炼的章节通读数遍,背的滚瓜烂熟,安魂咒书也每日都要念上一遍。
她仍是思念遥舟,却已没有最初那般强烈,她将心思多半花在了参悟天道之上,一悟道就是入关数年,悟出了几分为仙该有的冷情冷意,淡泊宁静,仿佛一瞬放下太多杂念负重,连同些许执念,都一并放下了。
山林中寂静,连鸟雀都不见,她的这处小世界里仿佛只有她一人,她已不再去管时日飞逝几何,只如老翁一般慢慢悠悠地度日,心中了无波澜,对外界之事丝毫都不再忧心。
只偶尔有时,想起遥舟,想起师父,才忽觉自己竟然已在这处困了这般久。
直到一日,她正捧着一卷书读着,忽然自屋外传来一阵鸟雀啼鸣,她随手放下书卷,起身出门去看,只见晴空之上,原本蕴在其中的结界封印已消失不见,有几只小雀儿自外处飞来,停在她的院中,叽叽喳喳地啄食吃。
她垂手而立,恍然惊觉,原来千年时日已飞逝而过,困她的结界已经消散。
她如隐居许久的老者,向着往日不能踏步的地界,轻轻探出一脚,落在实处之时,还有几分虚妄的感觉。
她轻快地提了步子,丝毫不犹豫,大步大步地往山下而去,行了几步,却又停下来,回头望着身后,望着那被树木微微盖住的木屋,忽觉茫然。
她突然察觉到自己此刻茫然无所目的,只一心往山下赶,下了山之后呢?她该往何处去?
去云天?去寻……师父?
她猛然惊觉,遥舟这个名字,已许久未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如今忽然想起,竟觉着无措起来,她要去寻师父吗?她怎么恍惚觉着,不该去寻呢?
她立在原地,向着四面八方看去,竟想不到一处地界是她非去不可的,一瞬惶然失措起来,她的灵台乱成一片,唯一稍稍有些微印象的,只有遥舟姓名,她应是思念着师父的,应该去寻师父的,可为何此时只在心里劝诫自己,不该去呢……
她在树林从中呆立,一直从白日站到黑夜,又从黑夜站到清晨,一缕阳光刺在她身上,有人自远空而来,望见了她,诧异开了口,“溪涯?”
她的眼睛微微一动,抬头望向那人,许久才醒悟过来这是自己的名字。
已经有千年,她都未曾听过别人唤自个的名字了。
来人一副束腰长衣,发在头后扎起一把,只缓步冲着她而来,微微诧异,“我本还提前了几日,不想你已经出来了。”
溪涯抬头望着她,眨巴几下眼睛,在脑海中搜寻许久,却也想不到这人是谁,便茫然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似愣上一愣,侧眸望着她,许久恍然大悟,开了口,“我名华颜,你不记得了?”
“稍稍有些印象。”溪涯回她,但眸中仍是无神。
“看来是时日太久了,你都把我忘却了。”华颜一笑,并不介意,只道:“我受遥舟之托,来与你说第二道罚为何,遥舟……你可记得?”
“是我……师父……”语调虽有几分犹豫,但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华颜稍稍放下些心,抬眼望着溪涯,细细一看,却忽发觉自她眸中看不出悲喜,连提到遥舟之时,那乌黑瞳中都无有丝毫波动,这便隐隐觉着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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