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外面放炮的声音,守忠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看看瑟缩在炕柜跟前的桂枝,正眼里含泪强忍了不敢哭出声来,身子一耸一耸的。他叹了口气,拿过放在柜顶上的一包药,拎着满地转着找煎药的药壶。
桂枝开始只顾自己伤心,也没有注意到他,过了一会儿见他还在地上转,抬起头拿袖子擦擦眼泪,带着哭腔问:“找啥呢?阔(满)地绕。”
“我记得咱家有个药斗子(药壶),在哪搁的呢?众到处也行(寻)不见。”守忠皱着眉头还在到处找,手里的药却不放下。
“在厨房,风线(箱)间壁儿(旁边)的圪落儿(角落)里头。这一刻就熬呀?”桂枝看出这是要为自己煎药,也不好意思再躺着了。她坐起来要起身下地去,被守忠拦回去,说:“行了,我熬哇。大夫不是说了,让好好养剂(休养)着,你就躺着哇。”
看看她黄黄的小脸,楚楚的眼神,他又叹了口气,说:“没事,咱们都还年轻着呢,掇论(照顾,调养)好身子肯定没问题。不用太麻烦(心烦,苦恼)了。”说完起身出去了。
桂枝听了这话心里虽然好受了些,但是却更加感到愧疚了,总觉得不能立刻给童家添上人口,自己不像一个好女人了,更是愧对婆婆一直以来的信任。想到这里又是一阵泪水,她掏出帕子边哭边擦,嘴里恨恨地自言自语:“这不争气的身子!今天丢人败兴的!往后让婆家咋看呢!”一气伤心落泪,直哭得自己身上都有些酸软,捱着昏昏地就睡了。张氏进屋来看,只见炕上躺着一个,柜顶上放着一些中药包,走过去闻了闻,一股冲鼻子的药味儿,也不知是什么药。
她走到跟前去看看桂枝,见媳妇满脸是还未干掉的泪渍,也是叹了口气,伸手推了推桂枝,说:“醒醒,那妈问句话?”
桂枝头昏昏地,强挣着睁开涩涩的双眼,见是婆婆来了,忙捋了捋头发,坐正了,又红着眼低下头去,啜泣着说:“妈——我,我,对不住您儿,这身子不争气!”
“甭哭!甭哭,这大过年的,哭啥?没事儿,年轻轻儿的,慢慢就有了。也是妈心急了,你快甭哭了。”张氏说着也陪着掉了两滴眼泪,自己心里却又思索起来,“莫不是这老武家早就知道女儿有毛病呢?没了就赔这些个钱?这娶个病娘娘回来,可咋办呀?我还得好好问问。”想着就又问媳妇:“号完脉,那大夫咋说的?”
见老二媳妇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皱着眉头说:“说啥虚,还说要好好养着。我也听不懂,您儿要不问问老二?”张氏闻言点点头,又嘱咐了媳妇一回,就下去找儿子了。
她沿着窗台儿颤巍巍地挪着小脚,腊月的冷风从脖子灌进来,冷得她打个哆嗦,手也冷得抄进袖筒里,还没走进厨房门里,就闻见里面叮鼻子的药味,用手捂着鼻子就进去了。厨房里一股灶火混着药的烟气在屋里弥漫,朦胧中见儿子坐在板凳上拿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炉火,炉上的药罐子正咕嘟咕嘟地煎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就那么呆呆的。张氏看着儿子,心里也是一阵酸楚:“老二的姻缘咋走么(这么)不顺呢!左一回右一回的,把我孩儿欺负的!”想着便走到跟前,也拉过一个板凳坐下,揭开药壶的盖子正要看看,却被守忠抬手挡下,一看是他妈,便放下手、低下头。
张氏看看药罐子里还有不少水,用旁边卡着的一根筷子又搅了搅,依旧盖上,忍了眼里的泪意,深吸一口气,说:“老二,跟妈说说,到底是啥意思?大夫咋说的?”
足等了半晌,张氏又把药罐子搅和了两次,守忠这才慢悠悠地开了口:“咋说呢?大夫的话我也没全听懂,大体意思就是肝子(肝脏)上有问题,得好好养剂(休养),叫啥也甭做。”
张氏一听有些着急,忙追问:“啥?肝子上的病?那,那,那,有治没治?这可真是的!真是,真是……”说着,她更是焦急地站起来在地上打转转。
“大夫说好好养着,夏天能好。说是要是调养不好,怕以后有大问题。”守忠依旧头也不抬,直盯着那个药罐子,闷闷地说。
张氏这一听更是不得了,跌坐到地上,喃喃道:“真是怕啥来啥!这、这、这,这可咋办呀!?”
守忠见他妈这个反应,也没太过惊奇,看着火上的药差不多熬好了,就垫上抹布把药罐子从火上提起来,把药慢慢倒进碗里,嘴里还不住吹着气,等把药汤都倒完了,这才回应他妈:“您儿也不用太着急,毕竟还是年轻着呢,好好养上半年,差不多也就好了。看着我媳妇就瘦瘦怯怯的,估么身体不好。就这哇,反正娶也娶过了,也不能不管哇?”他边说边把药渣到处去,还拨拉拨拉看看有几味是自己认得的。
“这是嫌我给你娶的媳妇不好啦?你说说你!你一个儿娶得哇好?你就说那头一个……”还没等张氏絮叨完,守忠早就端上药出门而去,他妈气得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想追出去再说两句,可又怕儿子不高兴,硬生生憋了回去,一巴掌拍在大腿上,“这个没良心的灰鬼!妈这都是为了谁?”
这一来,这年过得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老大家心里高兴,脸上嘴上却什么也不好意思说;老二两口子心中烦闷,却碍着大家的好心情强颜欢笑;童掌柜本来想好好过个年,热闹一番,被这俩儿子媳妇弄得阴不阴阳不阳的难受,也没了原来的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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