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未说
作者:苏鎏
雪中血
已是腊月过半,滴水成冰,一年中最冷的时日。三丈宽的河面结着冰,一眼望去,便如大路般平坦。马蹄慢慢抬起,轻轻放下,冰面下有细微的响声传出。
马身上的黑衣女子微一皱眉,拍拍马脖,道:“夜雪,看来你我同行,此处吃力不住。”说罢,便跳下马来。那马似通人性,转头看着黑衣女子,眼里竟流出泪来。
黑衣女子轻咳几声,梳理着马毛,声音略微发哑,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等过了此处,便可休息了。”
夜雪将头凑近黑衣女子,使劲蹭了蹭。女子脸色稍显苍白,只是挤出一丝笑意,牵起缰绳,往河对岸走去。
过了这秦水河,便可去到那梨潇谷。只是整个河面无一座桥,若在平日,渡河便得靠船。亏得这几日天寒地冻,河面结冰,方能借此冰面过河。
他果然不愿让人再找着他。黑衣女子暗想。冷风吹来,她那素脸上毫无血色,抬头望天,不见一丝阳光。这天,便也像她的心一般,阴冷无比。
冰面上,一人一马徐徐前行,黑色的身影在白色的马身边,显得有点单薄。女子微低着头,薄薄的嘴唇紧抿着,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手上一冰,女子下意识地转头去看,那牵着缰绳的手上,有一点小水珠。女子刚要伸手去摸,又觉脸上手上皆有此感,抬头一看,竟是下起雪来。初时不大,稀稀落落,一碰上身体便融化。哪知再往前几步,那雪竟是越下越大,裹在风中向着人猛得冲了过来。
黑衣女子一扫之前的疲态,两眼放出光来,看似无意,冷冷开口,声音竟是清亮无比。
“这么好的一场雪,正好替你等送行。”
“行”字刚出,她一个转身,飞身而起,重回河岸,手握剑鞘,冲河边五棵枯树依次打去。金属撞击树身,不闻“吱嘎”声,但听五声闷哼,那半人粗的老树,竟被她手中并不锋利的剑鞘拦腰斩断。抬眼望去,五颗半人高的断树边,分别躺着一个男子,七窍流血,已然断气。
鲜红的血从耳鼻口中流出,滴在刚落下的雪片上,瞬间融化,流出一道道血痕来。
黑衣女子不以为意,只淡淡道:“紫桐山庄不会只派出这五个废物,想来摆这五绝阵,草草了事吧?”
这话意有所指,稍远处一个男子再也按捺不住,拍手走了出来,酸道:“不愧是三生门的江篱姑娘,这一招断字诀可算使得漂亮。”
那唤作江篱的黑衣女子依然微低着头,只是斜眼看着那男子,道:“既知厉害,又为何不知死活,想要随着同门而去?”
男子有点胆怯,向后踏了一小步,两只眼球转了一圈,又重新踏前一步,笑道:“江姑娘虽然厉害,在下却也轻易不会逃跑,这一次,是非要捉得江姑娘回紫桐山庄不可。”
“你无非是想取我性命,说那么好听做什么。”江篱懒得再与他多说,既然喝不退他,便只有出手杀了他。
这一次,她不会再手下留情,先发制人,剑尖直指男子咽喉。那男子却也非等闲之辈,伸剑一挡,火星四射。
江篱退后几步,暗道不妙,腰间的伤口因刚才那两下发力,已有裂开的危险。若让对方发现她这一弱点,只怕今日一战,想要取胜并不易。
那男子看江篱未再动手,心知计谋得逞,得意道:“以江姑娘的功夫,要取在下性命,实非难事。若不是因腰间那伤口,只怕在下现在,早已被这大雪给埋了。”
江篱见他早知自己受伤之事,才想起方才那如此无用之五人,想必也是他所布之局,引自己动手,牵动伤口。
江篱暗自苦笑,自从出了三生门,这一路来,像这样的偷袭已有多回,以她一人之力,终显薄弱,像前一次,她便如此,虽最终杀死所有人,自己却也受不小的伤。
“前路凶险。”她想起了那句话,果真如他所说没错。
惟今之计,只有速战速决,拖得越久,对她越为不利。江篱意识到这一点,不顾伤口的疼痛,依然凌厉出招,丝毫不见手软。
漫天大雪中,一男一女两个身影若隐若现,忽上忽下,手中的剑不断撞击,却都未伤对方分毫。不远处的冰面上,一匹白马长嘶一声,快步向岸边跑来。
“咔嚓”,冰面上突然裂开一个大口,夜雪的右前蹄立时掉入冰洞中,刺骨的冰冷包围全身,它不禁发出哀叫声。
江篱听得夜雪惨叫,下意识地回头,手下速度放缓,被对方抓着空隙,一剑直刺过来,没入她的肩膀。
江篱低哼一声,跪倒在地,却未曾犹豫,用手抓着那剑,咬紧牙关,奋力一拔,血喷了出来,洒在她的脸上,手上,竟让她感受到了一点儿暖意。
夜雪想是感受到了江篱的困境,虽自身受困,却也不停地挣扎着,想要趁着水未结冻,将前蹄拔出冰洞。
江篱只觉两眼已看不分明,那男子的身影化成两个,在眼前摇晃。她明白,那是失血过多的症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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