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里,不断有人来哭灵,有人来哭,我便磕头,陪伴着哭。
大多数人都是礼节性的哭泣,更有甚者竟然绷不住紧张笑了,就算我知道那是因为紧张尴尬的笑,也让人好不恼火,直想给她两棍子。
也有关系不近却哭的及其悲惨的,那人未必是哭我婶子,大概是哭自己这些年里积攒的磨难。平日里找不到由头哭泣,只能躲起来偷偷抹泪,如今有这肆意哭喊的场合,便不再忍了,嚎啕宣泄。那声音凄楚,让人一听就知道是个苦命的人。
旁人如何哭泣也比不得娘家人撕心裂肺。
娘家人进来灵堂,跪坐成一片,嘶吼般的哭喊,几十年的相处都化作此刻的哭声。
旁人读不懂这哭声,这里蕴藏的是从俏皮孩童到成人婚嫁,彼此见证了太多时间节点,三分之一的人生都在对方身上,这一去,等于死了半个自己。
炮声过后,棺木入坟。
我想婶子是真的离开了,在所有与之相关的人的见证下,在棺木入土时,被宣告了与这个世界的离别。
此后,人间的恩怨烦琐都不再纠缠她了。
我告别家乡,回程的路上我做了一个决定。既然死亡是随时会发生的意外,那我不希望在我死前的最后一刻没正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我独自先行回小岛,父亲在家多留几日处理一些事务。
我再落地的时候,吹来的暖风褪落了我的外套。这是熟悉的温度,让我紧绷的心情松了些。
站外,有朋友在等候,除了机场见到熟悉的脸才让我确定回到了熟悉的地方。他们不知道我因为什么回去,我只告诉他们说有些家事处理,但我想他们大概也猜得到。
段朝我招手,他见了我第一句话就是问我带了些什么吃的给他。
我说,带了个两颗蛋。他问,在哪?我说揣在裆里怕人偷了去,是特意给你捎回来品尝的好东西。他听懂了,白了我两眼没吱声。我们之间时常用这种无所顾忌的话语交谈,这是常态的对话。
泰也来了,他一向热情,除了爱吹牛逼也没什么大的缺点。芬站在一旁不说话,安静是她的性格。
我们塞进一辆车里,说放了行李一起去吃顿火锅,因为接我费力心意,所以要我做东。
饭桌上没人问我此行的目的,这让我轻松了许多,若问起,会让我心情低落,怎么作答都不理想。
“我要做我想做的事情了!”我举起酒杯,开口说着让他们感觉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事情?”泰问,“想办法赚钱的事情带我一个,反正我也没事做。”
我喝下举杯的酒,才回他:不是你想的那些生意,我没资本也没兴趣,是以前想做却不相信自己能做成的事。
我没有明确说出我的目的,因为虽然我嘴巴上充满了勇气,内心却还在打鼓,我害怕。
“别问了,我们森哥肯定是要做什么我们这些凡人做不了的事情。”段开口说话,带着尖酸的语气。我猜他还在为“两颗蛋”的事情较劲,也就没搭理他。
和过分相熟的人一起做一些平常交往的娱乐时会非常无聊,比如唱歌,我没心思就早早回家了。
其实我心里装着事情,玩不起劲的。我在纠结该怎么向父母坦白我所做的决定,我不打算征求他们的意见,我觉得人生是自己的,却又渴望得到他们无条件的支持,这实在太自私了,所以我才难以启齿。
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个这样自私的动物,渴望着拥有却又不舍得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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