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还真像是专程来看“翩红”表演的年轻公子哥儿。
“这是?”沈晚冬不解。
“我知道翩红近来排了支舞,叫《折伞水乡》。说的是飘零在外的江南少女在佳节之时思念故家的故事。这曲子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可谓哀婉动人了。”章谦溢微微眯住眼,嗤笑了声,道:“她这是柔,那你就以刚克之,弹首楚汉争霸,用肃杀、金戈铁马之气乱了她的阵脚。”
“懂了。”
沈晚冬恍然大悟,不由得佩服章谦溢这脑子转的就是快,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如今翩红就是阵难得的东风,今儿就是个出名的好机会,说什么也得把握住了。
“可是,翩红姑娘这样的身份段位,想来乱了她的舞,会被……”
章谦溢淡淡一笑:“你忘了,你背后还站着个我呢,你只管做你的,出事了,有我给你扛着。”
正在此时,只听楼下一片哄然之声响起。
沈晚冬和章谦溢同时往前走了两步,低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玄色绣金牡丹披风的女子从门外缓缓走进来,男人们自觉地往后退,为她让开条道,而台子底下的乐师们也纷纷站起来,低眉顺眼地静等着角儿上场。
想来这姑娘就是传说中的翩红吧,好大的排场。
仔细看去,这个翩红因化着浓艳的飞霞妆,倒看不出原本颜色到底是清秀还是娟美,她的两边眼底特意各点了颗黑痣,唇上涂了朱砂色的口脂,显得妖媚而祸世,发髻上扎着长长的红色飘带,行动间飘飘摇摇,似弱柳扶风。
“梅姨也来了?”沈晚冬惊呼一声,她看见梅姨从人群中挤进去,笑的十分得意,亲自帮翩红脱下披风和绣鞋,又凑近翩红的耳朵,不知在吩咐什么,二人的关系看着相当亲密。
“这种场合,怎会少得了她。”章谦溢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玩儿,唇角噙着抹玩味的笑,淡淡说道:“好歹翩红还算是她的外甥女呢,老虔婆靠着翩红这个聚宝盆,不知赚了多少风头和银子,自然得随时跟着伺候。”
沈晚冬听见章谦溢说话的口气有些发酸,淡淡一笑,并不言语,仔细地瞧着底下的动静。只见翩红手持一把白色的纸伞,赤着脚走上台子,她先朝二楼包间里的贵客及一楼的公子王孙们屈膝道了个万福,随后又给乐师们微微点头,就算是见过礼了。
哀婉凄美的丝竹之声响起,翩红轻轻撑开伞,迈动步子,化身为迷失在繁华中的江南少女,扭动着腰肢,旋转,随即轻轻跃起,凌空翻了个前空翻,众人的喝彩声随之而来。
果真厉害,人曲合一,人舞合一,没有十几年扎实功力和过人天赋,是根本做不出来的。这翩红姑娘仿佛没有看见周围这成百上千双的眼睛,将动起来的舞慢慢地跳地静下来,将所有人都带入进执伞少女的哀婉中。
哀乐,红伞,那轻盈的舞步,似乎在瞬间融为一体,将在座的众人带进了另一番境界,四下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在品味,这梦境里悠然飘落的桃花,这红尘陌上的清歌,这美人眼底的流光。
渐渐得,沈晚冬也沉醉了,醉在这摇曳美好的舞姿中,仿佛跟着翩红的一举手一投足,回到了久别故乡,那时候爹爹还未去世,正坐在案桌前仔细校勘古籍,而母亲抱着年幼的她,在夜半的烛影下,给爹爹研墨……一家人,多好啊。
“你还愣着?!”
章谦溢猛拍了下沈晚冬的肩,睁大了眼睛,急的低声喝道:“怎么你也被迷住了?醒醒,我的大小姐,一支舞转瞬即过,你再不弹就没机会了!”
“知道了。”
沈晚冬忙坐到小凳上,抱住琵琶,她知道现在时间急迫,但任何技艺一定得静下来才能成竹在胸。她闭眼,深吸了口气,撩拨琵琶,弹奏那首名曲《楚汉》。当年高祖和西楚霸王争雄,何等的气魄,尔虞我诈,你争我抢,故而开头的这段,必须弹出金戈铁马、铮铮英雄之气。
转而,楚霸王兵败,身边只剩一马一虞姬,曲子就要表现的哀婉且英雄气短。
不知为何,沈晚冬忽然想起了自己、含姝、还有园子里那群可怜的姐妹们。她竟将《楚汉》的后半段,渐渐弹成了《酒狂》。何为酒狂?就是如阮籍那样,对现实的黑暗极度痛恨,却又无可奈何,只有饮酒自醉,将所有的痛苦和不幸寄托在指尖。
弹着弹着,她越来越悲愤,扫弦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她受不了身边的所有人,她恨,含姝的死让她至今无法宽慰,可在这朝不保夕的日子里,她不能哭,只能强颜欢笑,用往上爬来保护自己。这世上哪里有安静的美好?且不提高祖霸王征战四方带给世间的仓惶,即便而今平安的尘世里,自己这颠沛流离的半生,园子里姐妹的苦楚,又向何人诉说?
“铮”地一声,弦断了。
沈晚冬亦惊醒。
她双目含泪,抱着琵琶站起来,看见身边的章谦溢目中复杂非常,十分怜爱地看着她,似有话说,却又沉默不语。而此时,一楼吵吵嚷嚷简直翻了天。
朝底下看去,翩红果真被这突如其来的琵琶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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