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
“地八子,”當工人們一一領完工資,離開會計室後,老太婆衝著地八子喊道:
“別喝了,該你啦,”
“嘿嘿,”地八子放下酒杯,接過老太婆遞過來的鈔票,呸地往手指上唾了口吐沫,嘩啦嘩啦地數點起來:
“哇,終於開資了,總算可以寬綽寬綽了!”
“有錢了,幹點正經事,買件新衣服穿!”老太婆衝著地八子嘮叨著:
“你瞅你這一身,埋汰不汰的,衣袖擼得開了線,胳膊肘子磨得開了花,買件新衣服吧,別造得跟個要飯花子似的!”
“哼,”地八子則不以為然:
“不露屁股就行唄,我就這個樣,如果讓我穿上新衣服,還不會走路了吶!”
地八子長我許多歲,如果細論起來,我應該稱他謂叔叔。此人身材很矮小,奇貌不揚,雖然已近中年,卻無家無業,無兒無女,甚至,連戶口本都沒有,地八子總是以自嘲的口吻說道: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我一塊磚、一片瓦,並且,沒有戶口本,十億中國人裡不包括我。”
地八子在監獄裡度過了大半生,出獄後,做為幫教的重點人物,被政府安置到這家瀕臨破產倒閉的印刷廠,既當更夫,又做勤雜工,在政府的關懷之下,地八子終於有了一個落腳之地。
每天早晨,當工人們陸陸續續地來到工廠時,地八子便開始他的早餐,一杯老白乾,就著一盤花生米、一塊熱饅頭,便咕嘟咕嘟灌進了肚子,然後,往沙發椅上一倒,睡覺了。
一覺醒來,地八子赤腳趿拉著又髒又破的布鞋,拎著大掃帚毫無責任心地胡亂把院子清掃一遍,然後,掃帚一丟,走進辦公室:
“廠長,今天中午吃什麼?”
“燒雞!”我順手掏出一張鈔票,地八子眼前一亮:
“哈,好,好生活!”
“你啊,”老太婆絮叨著:
“就是有口福,遇到了一個有錢的廠長!”
於是,我與地八子一人拎著一支燒雞腿,狼吞虎咽起來,我咽下一口酒,問地八子道:
“地八子,你咋叫這麼個名字啊!”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地八子繼續啃咬著。
“你姓啥?”
“不知道!”
“什麼,自己姓啥都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哦,對了,想起來了,我出監獄的時候,為了落戶口,警察給我起了一個名字,叫什麼劉衛東,就是保衛毛主席的意思!”
“可是,為什麼給你選個劉姓呢?”
“嘿嘿,劉姓多啊,張、王、李、趙、遍地劉(流)嗎!”
“可是,你的戶口為什麼沒有落下呢?”
“哼,”地八子放下雞腿,恨恨地說道:
“我媽活著的時候,我們租別人家的房子,媽媽死了,我也進了監獄,出來後,監獄的警察給我開了證明,可是,到了當地派出所,一看,我雖然有證明,可是,我卻沒有住房,說是研究研究怎麼辦,哼,這一研究,落戶口的事就沒影了,時間一長,證明也讓我弄丟了,結果,我便成為黑人!”地八子一邊說著,一邊掏出一個破破糟糟的小本本:
“廠長,這是我唯一的財產!”
“哦,”我接過來展開一看,豁豁,原來是國民時期發放的《妓女證》,裡面貼著一張小小的照片,地八子指著上面的女人頭像坦誠地對我說道:
“這是我媽媽!好可憐的女人,賣身掙錢,把我和姐姐養大,可是,姐姐卻被人給禍害死了,而我,窮得一無所有!”
“你媽媽,她,”我不好意思再問下去,而地八子卻大大方方地講述起他可憐、可悲,而又可惡的生活之旅,直聽得我目瞪口呆,感慨萬分,望著眼前這個地八子,一個非同尋常的小人物,我覺得非常有必要單獨給他著書立傳。而不應該把他的人生經歷生硬地拽到此篇文章裡,如此一來,篇幅將更加冗長,無法駕馭,也沒有必要。
還有一件事情,我總是百思不得其解,奇貌不揚、放浪形骸的地八子,一個身無分文的窮光蛋,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居然結識了數也數不清的賣身女人。與我混熟之後,一有機會,地八子便把左手圈成一個洞洞,然後,用右手的中指反覆地捅插著:
“老張,想不想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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