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节课,时间好像过得格外慢。陈奕然不停地扭头去看陆寒筱,想从陆寒筱的脸上看出些许端倪,硬是看不到他想象中的焦急、担忧,或者哪怕是一点点惊慌。
陆寒筱端坐在位置上,眼望前方,一副标准的听讲姿势。这一来,陈奕然越发看不懂了,这人还是陆寒筱吗?
陆寒筱上课是最喜欢说小话的,谁和她做同桌,都会受打扰。总有同学举手起来告陆寒筱的状,“老师,陆寒筱又找我说话,害得我不能专心听讲”。到底有多少人真的在专心听讲,不过是瞅着陆寒筱好欺负,喜欢看老师骂陆寒筱骂得毫不留情。
陆寒筱也是真蠢,被老师批评一通后,她也会生气,也不想理那同学,但架不住人家转身向她道歉,一句漫不经心的“对不起”就又能拉拢她的心,赢得她这样一个朋友。
这一幕,每天都在上演。
但现在变了。三天前,陆寒筱生了一场病,再回到学校,她就成了这样一副模样。上课时,老师不提问,她就一个字不说,就算有人找她说话,她也只是冷冷地看着别人;作业完成得很快,就算是自己这个年级第一,也比不过她。
这一次听写,都以为陆寒筱是抄了他的,可陈奕然心里清楚,陆寒筱的眼睛瞟都没往他这边瞟过。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陆寒筱说,让老师在课本上随便报听写,陈奕然自忖,他都没有这个实力说大话,陆寒筱又是哪里来的信心?
好不容易,下课铃声响了,但四年级三班的同学,除了那些憋尿憋得难受的,匆匆跑出教室外,没有一个人离位。小朋友们的记忆力都很强,更何况只是半个小时前发生的事,刘建堂见此,很清楚,这些学生们都在等着陆寒筱和他之间的这场赌约呢。
“陆寒筱,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一定要我再给你报一次听写?”刘建堂目光阴沉,陆寒筱一直都是一滩烂泥,难道物极必反,现在要逆袭了?
“我可不可以去黑板上写,让大家都看到,也免得坐在这里,有抄袭的嫌疑?”陆寒筱起身,站在位置上,看似在请求,实则字字讥讽,咄咄逼人。
刘建堂气得肝儿都在疼,他能够和这个孩子大发雷霆吗?十来岁的孩子,说懂事也不懂事,要是较真了,事情闹大了,以现在的社会环境,刘建堂肯定吃亏。“你上来吧,要是全都对了,证明你在进步,到时候我让班上的同学都向你学习!”
陆寒筱只淡淡地瞥了刘建堂一眼,她一步步缓缓地朝讲台上走过来,个子不高,身形瘦弱,可看在所有人的眼里,她稳步如山,沉静不迫,一身气势压人,还没开始,就有人觉得她一定会赢。
陆寒婷瞪大了眼睛,这人还是她的姐姐吗?她们在一起生活了七年,陆寒筱受过的欺辱,没有人比她看得更多。有时候被欺负得狠了,陆寒筱也会哭闹,但那些都在她妈妈的掌控之中,故意让他们的爸爸看到,觉得她无理取闹。
陆寒筱的脑子也很蠢,根本就分不清是非好坏。那个不要脸的三陪女生的儿子陆遥风,一开始还很护着陆寒筱,被陆寒筱天天骂之后,如今也不大管她了。
眼看着陆寒筱被爸爸嫌弃,被陆遥风遗抛弃,没人再管她了,要自生自灭了,怎么现在又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难道以前,她的种种都是假象,现在的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她?
陆寒婷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不行,她要回去跟妈妈说,把今天的事情和妈妈说,要妈妈拿主意。不能让她再这样下去,要不然,她就拿不到陆寒筱拥有的东西了。
陆寒筱站在了讲台边上,她手里握着根粉笔,在粉笔架上慢慢地磨着,把边上的棱角磨去,让笔头光滑一些,写字的时候会流畅些。
这还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会做的事吗?如此淡定,闲适从容,让人看不到半点忐忑。不知为何,刘建堂心里有些不安,难道,他真的要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向她道歉不成?
心里有了些计较,刘建堂正要开口,陆寒筱扭过头来,正好与盯着她看的刘建堂四目相对,“刘老师,是四年级上学期的课本,您别记混了!”
这是在提醒他,不要胡乱报,中国汉字千千万,一本《康熙字典》收纳了多少字,没有人能有把握说他认识所有的汉字,更别说全部都写下来,便是仓颉转世也做不到。
陆寒筱的心志可不是一个只有九岁的孩子才有的,这副小小的身体里装的可是一个十九岁的灵魂。前世只活了十九年,魂魄又被困在冰璧中十三年,见过多少尘世纷争,人心险恶,陆寒筱自认比别人多了一番领悟。
刘建堂语结,他猛喘了两口气,平息了心头的烦闷,狠狠地瞪了陆寒筱一眼,开始报听写:“我每个词报三遍,我也不为难你,只报学过了的,每篇课文上挑选三个词,你好自为之!”
不是刘建堂不想为难陆寒筱,此时此刻,教室的门边窗口围满了人。刚才班上出去上厕所的同学也不知道在外面是怎么说的,召来了这么多同学围观。现在,只怕学校的老师们也都听说了。要是做得过了,对自己可不好。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刘建堂越想,心里越烦。他扫了一眼教室前后围得水泄不通的人,教室门口的天井里,还有几个老师在远远看着,真没想到动静会这么大。
从古到今,学生挑战老师的事,还真是闻所未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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