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着印象中的复余营少说还有二十里之地,极目远眺,已是一望无际的田野,无数作物苗穗随风摇曳,好似一阵又一阵的波浪,仿佛外界的苦难、饥饿全然消失,让人无法想象这种富饶丰足的景象是真实存在的。
阿甲选择主动前来复余营,一路上没有遇见什么困难,北荒广漠人烟稀少,匪盗落草连劫道的机会也无,或者说曾经的匪盗都转变为北道盟所网罗的兵士军阵。
只有来到复余营才真切领会到,耕耘劳作能够体现一个人的存在世间最为纯朴的价值。如今的阿甲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在火车上耍着小刀勒索乘客的人了,虽然他不敢自认已经洗心革面,但不得不承认,在跟随咸瑜的这段日子里,阿甲有了极大的转变,而这种转变也让他变成了自己所乐见的人。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一个人想成为怎样的人,需要最先得到自己的赞同,其结果也要为自己所认可。并没有人强求阿甲产生这种转变,就连咸瑜也没有,但仿佛就有这么一个独特的自己,在不断警醒着阿甲。
一个人能去做自己愿意做的事,而且最终做成了,这就是圆满。阿甲不知道这算不算咸瑜口中的修行,但是他自己的确沉醉其中,前来复余营买粮,就是阿甲愿意做且能够做的事。
复余营占地广大非常,阿甲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自己的同乡,好在对方并不知道自己参与了柱日矿场之事,而且一大笔见面礼也足够让对方收起疑惑。
阿甲说自己最近在别的地方找到更好的活计,只是眼下事业刚刚起步,手底下大量劳工等着喂养,知道同乡在复余营谋生,就想从此搭上复余营裴老爷的关系,买一批粮食。
裴老爷在复余营的名声远远盖过其他几位东家,对手下人关照有加,阿甲找到裴老爷的过程也没受到什么为难,就是一路上人来人往,却又不像是耕作的农夫。
以裴老爷的身份,在天狼城中必是有安定产业,可他更多时候都在复余营中的田庄起居,阿甲被请到此处,正看见裴老爷修建盆栽、养鸟喂鱼,好不惬意。
“小人阿甲拜见裴老爷。”阿甲上前作揖。
裴老爷身材匀称、须发黑亮,一看就是保养有道,他拿起绣巾擦手,然后对阿甲说道:
“你的来意我已经听人说了,这一来就要二十万斤粮食,在我这复余营也是少见,不知你们那是采的什么矿,劳工数目这么多?”
“最近在望岩川发现了铁矿,正需人力开采,一切万事待兴,自然也需要从裴老爷这里求口饭吃。”阿甲一脸恭谨。
“望岩川?那里离双鸭山挺近的,你们不会被近来叛乱的劳工所袭扰吗?”裴老爷话锋一转。
阿甲心中一紧,面不改色道:“这区区一些泥腿子,翻不起什么大浪,有钱不挣那才是迂腐。双鸭山的叛乱也没闹得多大,倒是裴老爷消息灵通啊。”
“那是当然,否则还不被你这等小人所欺?”
说此话者非是裴老爷,田庄之中有一名身穿金黄锦缎的贵公子迈步现身,头顶珠玉金冠、手执象牙骨扇、腰悬鱼符环佩,此等富气逼人,寻常升斗小民见了都要先怵三分。
但是阿甲跟随咸瑜,早就被练就了不俗胆量,看见这名贵公子倒是没什么神色变化,只是装作不解问道:“这位公子是……”
裴老爷见贵公子现身,赶紧起身介绍道:“这位是北道盟赵天庭赵副盟主,正好下顾鄙庄。”
不等阿甲暗自思量应对脱身之法,赵天庭眼神中尽是不屑,象牙骨扇指着阿甲道:“你这叛贼,装模作样来到复余营,果真贼心不死!是真的觉得策动了几场叛乱,便能翻了北荒的天不成?!”
听见这话,阿甲的心思彻底沉了下去,看来自己的来历与动机已经彻底暴露,而自己一介凡人要想对抗修行人,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不过听闻赵天庭的话语,阿甲也察觉到一丝关窍。正所谓无三不成几,如今咸瑜等人所知晓的劳工斗争就只有柱日矿场与双鸭山两处,而且双鸭山的事情完全是意外,咸瑜根本就没有插手其中,眼下怎么又会有别的动乱呢?
阿甲当然不可能想到有别的修行人牵涉其中、发动劳工斗争,他眼下最紧要的事情便是要如何脱身,最起码也要将复余营的状况告知咸瑜,让他们明白买粮之事恐怕难有转机。
阿甲心中忽然一阵欣慰,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在劳工斗争的事业中,并不能起到什么太大的作用,现在就算死了,也不会给咸瑜他们带来什么损失。
“咄!发什么愣!”赵天庭低喝一声,震得阿甲心神动荡、脚步摇晃,赵天庭冷哼言道:“像你这样卑贱的蝼蚁,杀你都会脏了我的手……不如这样,我留你一条性命,把九龙岭中的情况一一道明,尤其那挑动叛乱的修行人,究竟有何手段能耐!”
赵天庭双目发出慑人神光,压得阿甲喘不过气来,胸中窒闷难受,可谓命悬一线。
“这就是你们这等蝼蚁与我的差别,明白了吗?”赵天庭冷冷言道:“我只要一眼就能杀你,更别指望在我面前隐瞒真相,否则我会让你明白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阿甲满头冷汗地喘息,脸色发青说不出话来,直到赵天庭生出一丝不耐,眼神扫向阿甲的右臂言道:“哦……我明白了,看来挑动叛乱的那名修行人也是心机毒辣之辈,居然在你手臂中留下这等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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