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临晨六点钟时,文景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出了首都车站,置身于繁华而陌生的现代化大都市中。她明白自己的口音和衣着打扮与这里的气派格格不入,便小心翼翼地匆匆赶路。凭着自己的记忆,她沿着通往车站广场的一条便道,绕到车站的北面,想搭乘公共汽车去慈幼医院。即将见到日夜想念的海纳了,文景的脚步迈得既急切又欢快。悄悄儿摸一摸自己藏在身体各部位的人民币还完好如初,内心便涌起一股斗士般的豪情。
静观这大都市的晨景,与她的吴庄是那样地不同。吴庄深秋的早晨六点钟,街上几乎没有人。空寂的村巷里只有鸡鸣狗吠声。她的父老乡亲们都在热炕头上、旧棉被里憩息着,舒展着入秋以来疲倦的筋骨,为来年的劳作积蓄力量。偶尔在街上出现了一两个人,也总要互相打招呼,问明彼此的行踪。看相互间能有什么帮衬。而这大都市中到处是步履匆匆的过客。每个人都显得极有自尊,高昂了自信的头颅,谁也懒得理睬旁人。似乎各人心中都揣着急待处理的大事情。高耸的楼顶、烟囱和阳台,神秘地掩藏在苍茫的薄雾间,割断了乡村式的交情。零星的灯光在薄雾中犹如外乡人迷惘而生疏的倦眼。新颖而奇特的汽车倒是城市的旋律,响亮地鸣叫着在大街上流动。豪华的商场、十几层高的办公楼群,比电视中看到的还要巍峨和壮观。
尽管走在高楼旁的人行便道上有些目眩,尽管这里人地两生;尽管没有一个人能喊出陆文景的名字、没有一辆小汽车与她相关、更没有任何一个窗口会晃动着她熟悉的身影,陆文景依然激情澎湃。都市的时髦和繁华、都市的神秘和自信,使置身其中的乡村女子感觉自己也很强大。自己也是那行色匆匆中办大事的一员。陆文景筹借到的钱再加上老翰海送给她的矿工们的捐款,一共是八万多元钱,相当于美国的一万美金了。海纳有救了!文景把那救命钱分别捆在贴身的两个膝弯里,两侧的腋下和腰间。还将内衣的袖口、裤口都扎了起来。而在旅行袋里只藏了几元。这样做虽然走起路来有些摩擦皮肤,到底避免了大的闪失。想想一个从偏僻乡间走出的弱女子,只几天工夫就能得到这许多资助,连梦中都未曾摸到过的这么多钱,简直是不可思议了。自己还敢于带着这么多现金上路,乘了汽车乘火车,千里迢迢闯京城,实在也够个气壮山河了。当然,文景也清楚地意识到,支撑自己的还是那位作了西山矿务局工会副席的丈夫。只有他才是自己真正的靠山。
登上去慈幼医院的公共汽车时,文景十分警觉。好在车上人不是太多。她环视一周后选择了靠近售票员跟前的座位。再过六、七站地就可以见到海纳了。作为爱幻想的女性、作为母亲,文景总是固执地相信京城的医院,相信孩子已一天天好转起来。设想着母女相见时互相亲吻的情景,那欢乐的感觉、温馨的甘甜便从妈妈的心田荡漾到幸福的脸上了。纳儿的嘴唇、纳儿的呼吸,是那样地柔嫩和鲜美。犹如她吃的鸡蛋、牛奶和蜂蜜的味道。纳儿伸出两臂搂妈妈的脖颈时,总是那么小鸟依人。小胳膊的轻柔就象稚鸟的翅膀,弄得人脖子里痒酥酥的。尤其是当两个毛丫头把自己对生活的憧憬、爱妈妈爱爸爸的小话儿写进日记里时,悄悄儿翻看那孩子气十足的日记本,就成了文景和吴长东的精神补养。这亲情的互动和沟通就是人世间最好的享受,更是为人母者生命的动力和未来的希望了
文景还未下车就瞭见翘首等待的吴长东了。他胡子拉茬、形容枯槁。一张方脸盘变成尖下巴的瘦长脸了,被大墨镜遮挡了近三分之二。唉,他为她们母女付出的实在太多了。文景一激动,趴到玻璃窗上就喊了声长东。这时,汽车也进终点站了。乘客们纷纷站起身来准备下车。售票员喊各位带好自己的东西,并拿出车票。有人从文景身旁一挤,文景突然发现旅行袋的拉链开了。她情不自禁啊呀一声,惊出一身冷汗。随即心急火燎地翻检着旅行袋中的东西。一股脑儿把电热杯、快餐杯、方便面、干咸菜包儿以及给纳儿带的小吃、两本儿童读物和小齐送的诗集等等摆了满座位。她原先之所以在旅行袋中藏了一小部分钱,也知道这里放钱不保险。她想:万一遇到打劫的,就让他去旅行袋,自己借机脱身,好保住大宗的票子。现在,已经安全到达目的地了,怎能再丢一分钱呢?
怎么了?售票员见她摆了满座儿东西,就好奇地问。汽车里除了司机和售票员再无旁人。接她的吴p>
还好。丢了一卷儿卫生纸!文景擦擦脸上的虚汗道。虚惊一场之后,文景朝着售票员抱歉地笑了笑。转过身来看见从后门上来的吴长东,就赶紧收拾了东西,快活地迎了上去,把旅行袋交给了丈夫。夫妻俩一下车文景就对长东讲述她怎样耍了个小花招,居然骗过了小偷。原来,她把一卷儿卫生纸分成三包,都叠成元券那样大小,然后用报纸层层叠叠包了,分别塞在旅行袋四周,果然这小偷偷走了一包。而夹在衣服中的钱却安然无恙。让他送给自己的女朋友,到茅坑儿发财去吧!文景笑着拉过吴长东的一只手,让他摸摸她的腰间、腋下。又伸出食指和大拇指,比划了个八字。有惊无险,没丢失一分钱,她心中充满了得胜凯旋般的兴奋。
海纳怎么样了?文景问。她发现吴长东并不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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