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的日子日复一日,人人都忙忙碌碌,人人都来去匆匆。在你来我往,却是静默无声的天井里,布鲁斯街上的蓝调细弱而悠扬地回响着,叫人平静,也叫人忧伤。
这天傍晚,我在天井里见到了一向不见踪影的老董。他今天格外的高调,摇头晃脑地唱着陕北民歌,见到我时,甚至喜笑颜开地打上了招呼。
小孟,下班了?今天挺早啊?老董说。
董老师,你好。我向他点了点头,今天看起来是有什么喜事吧。
也算不上什么喜事,就是婷婷毕业了,今天就回来了。老董得意洋洋的说。婷婷是他女儿,多年以前老董跟老婆离婚以后就带着女儿来了美国,从上初中到现在,大约也有十几年了。父女俩相依为命,女儿是老董的心肝,也是他的骄傲,如今终于从医学院里毕了业,难怪老董欣喜若狂。
是吗?婷婷已经毕业了?日子过得真快,你可算是熬出头了,今天晚上应该弄几个好菜,好好地庆祝一下。我说。
那是当然的,要不你也到我屋里来热闹热闹,咱们吃点喝点,就当是给婷婷接风。老董热情地说。
那好吧。我说。我跟老董的交情并不深,但却不想在这种时候浇他一盆凉水。
我回屋里换了衣服,去到老董的公寓,他已经在桌子上放好了碗碟,一共三副,看来今晚除了我并没有旁的客人。
老董正在厨房里做菜,他手忙脚乱地招呼我坐下,不一会的工夫就端上来他号称拿手的椒盐虾和其他的菜肴,七盘八碗,大多是冷盘。
一切准备停当却接到婷婷的电话,说是同学们约好出去庆祝,今天就不回来了。老董显然很是失望,他尴尬地向我抱怨这孩子不懂事,不回来也不事先打个电话,现在可叫他如何是好。
我识相地起身告辞,他却把我按住了,说是既然来了,就得吃上喝上,跟他聊聊天。我难却他的好意,只得再度坐了下来。
董老师,这段时间很少看见你。我一面接过他递给我的酒杯,一面说。
我回中国了。老董说,我母亲过世,我回去处理后事了。
啊,真是对不起,提起了你的伤心事。
没什么,我母亲已经快九十岁了,走的时候也没一点痛苦,算是喜丧。老董说。
那现在一切都处理好了吗?我问。
基本上都处理好了,就是遗产的问题还没弄清楚。老董说,我母亲过世的时候把财产都留给我了,可我那几个兄姐妹不服气,天天跑来跟我闹。他们对我妈一个比一个差,二不要我妈,把她赶到三家,三又把她赶到四妹家,四妹嫌烦,性让她一个人出去单过,我妈算是寒了心了,怎么可能把财产留给他们?我跟你说,随便他们怎么闹,我也不会给他们一个子儿。
老董义愤填膺,滔滔不绝地跟我诉说他的几个兄姐妹怎样不择手段地跟他争夺遗产。从争吵到上法庭,到兄反目绝交。我很惊讶他会跟我说起家事,以我跟他的交情,这要算是典型的交浅言深了。老董并没有喝多少酒,何以毫无顾忌地将家丑暴露在我眼前?清醒的时候我不明白,到我们都多喝了几杯,老董不胜酒力,趴在桌子上的时候,我却有些明白了。
他之所以会跟我说这些,只是因为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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