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此事引起了农牧场保卫科赵科长的注意。赵科长外号二驴子,被人冠之以二驴子的,说明此人有驴脾气。驴儿老实,可一旦发起火来,蹶子撂得像点燃的鞭炮,噼噼啪啪地响,驴子前面再加上个二字,更是火爆得邪乎,就像青霉素加上可的松,注射到肌肉里,炎症里的细菌就会没命地逃亡一样的道理。一九六零年的春夏交汇之际,漫山遍野的雪被春风融化了,当饥肠辘辘的牙克石镇的居民涌狍子河农牧场八队的麦田拣麦穗时,赵科长出于阶级意思的考虑,害怕阶级敌人混进拾麦穗的人群搞破坏,就带领一帮人骑马在原野上狂奔,皮鞭所到之处,拾麦穗的人抱头鼠窜,有人骂道:掉在地里的麦穗不让人拾,岂不白白地烂了?这东西肯定是二驴子。农牧场的人去喜桂图旗政府所在地牙克石开会,人们纷纷打听那骑马驰骋的二驴子是谁?从此,二驴子的美名传遍了整个喜桂图旗(现在改名牙克石市)。赵科长的官号在农牧民的口中渐渐地消失了,私下里冠之以二驴子的美名,有些资格老的人竟当面直呼其为二驴子。赵科长虽然脾气火爆,但却心细,冉老擀家经常飘出肉香,说明冉老擀家肉多,可他家今年没杀猪,最近农牧场没杀牛也没宰羊,冉老擀家哪来的肉?凭他那每月四十几块钱工资,谅他也没有那么多钱从狍子河镇买回半扇猪肉来,这事得认真查一查。
经过一番打探,从打更人的口中,赵科长得知冉老擀父子前阵子曾接连二天半夜三更从莓饶沟回来,还拖着个小爬犁。既然能当保卫科长,此人肯定有鹰的眼力和狗的嗅觉,他马上分析出冉老擀得获得了什么,在大兴安岭地,需用爬犁拖两趟的只能是熊、或者罕达罕。而这两样都是国家保护动物,打一只熊的问题不太严重,罚款和纪律处分就能应付过去,真的是打了罕达罕,那可是要蹲笆篱子的(笆篱子,意即监狱)。
二驴子虽然暴躁莽撞,一旦侦破起案子来,却步步生根。这日他带上杨干事来到冉老擀家,这样,谈话有人作证。冉老擀开门见是保卫科长,心头猛然一惊,知道大难临头,他强作镇静,笑着把二个保卫科的人请进了屋。然后向牛淑贤递去一丝忧郁的目光。
二驴子从怀里掏出一瓶高粱大曲酒放在炕桌上,冉老擀,把你家的肉端出来,我们三个来喝一盅。
冉老擀是老实人,性格直得像擀面杖,也像擀面杖一样的沉实。他看看惊慌失措的妻子,又看看十二岁的长子冉大牛和他下面的三个兄一个妹妹,脊梁直冒冷汗,心思他这一走,娘儿几个怎么活?同时也知道这个灾是躲不过去了,对这些人只能顺着来,万万不能戗了,戗了他们,吃苦的只能是自己,他不慌不忙地从柜子里端出一盘肉摆在赵科长面前,操着带有山东口音尾子的东北话说:赵科长,杨干事,你们尝尝这是什么肉?赵科长也没谦让,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口中,一边嚼一边招呼杨干事倒酒。等三杯酒倒好了,赵科长说:好肉,好肉,肯定不是黑瞎子肉,那肉酸了吧唧的。说着他又夹了一块放进嘴里,腮帮鼓鼓的也没耽误说话,冉老擀,你胆子也太大了。把这杯酒喝了,跟我走吧,送你去该去的地方。冉老擀迟疑了一下,还是端起了酒杯,一口把酒喝下,然后习惯性地抹抹嘴巴,赵科长,我知道我犯了法,但能提个要求吗?赵科长眯起眼睛,把冉老擀着实瞅了一会儿,你说吧,只要在我权限内,我会考虑。冉老擀说:和场长说一下,给我老婆安排个差事干。五个孩子要活命呀!赵科长的眼睛转了一下,答应得非常爽快,好,我一定和德尔场长说说,安排老嫂子去种蔬菜,傅科长会乐得抿不上嘴巴。他又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把你剩下的罕达罕肉收拾收拾带上,跟我走吧。冉老擀二话没说,到外屋取了一块大约有五六斤冻得铁疙瘩似的连皮带毛的罕达罕肉递给赵科长,赵科长冷笑一声,一只罕达罕就这些?冉老擀说:吃了,就剩这些。我走了,她娘儿几个总得过年。再说,你不是要物证吗?这些够了。赵科长见冉老擀说得实诚,摆摆手,得了,留给她们吃吧,我们走。脚步尚未卖出,他又对牛淑贤说:老嫂子,你得准备一下铺盖和换洗衣服,少说也得两年回不来。牛淑贤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冉老擀皱皱眉头,说出的话沉闷有力,哭什么?不就二年吗?说着他推开门。
就在爹即将离开家门的那一刻,冉大牛突然大声说:赵科长,不关我爹事,套子是我下的,蹲笆篱也应当我去。赵科长的眼睛睁得像牛眼,又大又圆,他看看冉老擀,希望冉老擀给个说法。没等冉老擀说话,冉大牛说:爹,这个家离不开你,让我去吧,我是长子,有为父解难的责任。难道男儿不如花木兰?
这回轮到冉老擀睁眼了,他吃惊地看着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儿子,胸膛剧烈地翻腾起来,尽管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几个待选方案却在脑子里过了几遍,拒绝,接受,再拒绝,再接受。最终他选择了接受,接受儿子的勇敢承担。不是他冉老擀装孬,狠心让未成年的儿子去顶替自己的牢狱之灾,而是家庭的担子太重,他是这个家的梁,一旦断了,房子真的会塌下来,剩下的一老五小会被生活的残砖碎瓦砸伤。冉老擀一把把儿子搂到怀里,紧紧地搂了片刻,然后又一把推开。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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