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五十个男孩陆续被引进大帐,接受着上座的修士们的评定。从他们的出身家世,到父母血脉,再到师承流派,到他们过去闯出的名声,再到今日的表现。上座的修士混不当这些男孩就跪在眼前,该是刻薄就刁难到底,该是赞诩就随意吹捧。时不时的还会为下面的男孩提些建议,说是哪一个流派的武功其实更适合他的特点,哪一家的女儿其实更适合他去联姻,哪一家的修士更适合他去侍奉。或者就是反过来,针对男孩刚刚的怯懦贬斥大骂,或是他的长辈的冒犯而迁怒过去,又或者不知名的利益纠葛了。
上座的两位谢家的筑基修士一直从容坐在上首,静静听着旁边的修士胡言乱语一样的评定。除了接见那十四个男孩、和后面围杀饿虎的七个男孩的首领时,开口赞许几句,其他时间都是在看着陈观水。
陈观水却是反常的很认真的看着场地下的男孩子们。
梦境神通随着那种虚无缥缈的“空”之力的增长,也在不断的变化。虽然还是只能看见半径五十里以内的“猎场”,也只能看见“目标”在猎场里停留过的痕迹,同样还是依然看不透那些大能金丹修士的底细,但依然多了很多很多的东西。
比如现在,陈观水就可以把下面跪着的男孩放在梦境神通的最核心处。只是用眼睛看着,就从他身上的痕迹里看到了很多的东西。残存至微,哪怕是很幼小时留下的一个伤口,心性不定时留下的习惯带来的身体上细微的偏差,几天前走过酒巷留下的香气,和某一个女孩缠绵后留下的轨迹。细细密密,如同一张团起来的纸,慢慢被展了开来。
然后在陈观水的眼睛里,眼前的这个男孩就因为这些被“看”出来的痕迹拖曳出了一个个的幻影。一个个被掩饰住的心性所演化出来的真实的自我,一个个在虚像之后的真实,最后浓缩成了一个具体而真实的评定。
一个个男孩进来,一个个男孩出去。那十四个结阵围杀妖兽的男孩得到了最高的赏赐,被那两位谢姓筑基修士收为家臣,成为谢家的嫡系武士。虽然暂时只是从九品下的廊下执刀,但前景却是可观。那个后来带着六个男孩围杀饿虎的少年,被旁边的一个修士收下,做了他的家臣。
剩下的三十个男孩子,除了三个实在不堪的,其他都被批准在各自的本家出仕,成为一名真正的武士。
消息宣布,营地顿时沸腾。等到那两个谢家修士招呼大帐里的众人去木叶城做客,驾云飞去,营地里立刻开始布置灯火歌舞,设置酒水宴席。站在空中,陈观水看那营地,已经是欢声一片。
这时那领头的谢家修士随意开口问了陈观水一句:“陈道友云游在外,为什么不在此地招揽几个武士充当身边的行走呢?”
见陈观水面色有疑问,他就当陈观水是被困在深山里面苦修的行者,只是一心都留在修行上,才会看上去仅仅十七八岁少年的模样就已经走到了比自己更高的位置。所以他开口说道:“我辈修士如刀,本性固然是要唯精唯纯,以求参破天地道机,执掌天地权柄。但是刀总有鞘,不然总是伤人,何不稍稍松懈,留意红尘俗世,方才能真的砸破道、法之间的天地桥?”
陈观水很是惊讶的“哦”了一声。
没想到眼前这个几乎看不到成就金丹可能的老修士,已经开始沉迷在世俗权力名誉里的老头,竟然还能说出如此振聋发聩的一番话来。
修士如刀,真正是修士如刀。裁割天地,一味锋芒,永进无回。
却也是真的刀要有鞘,不然就是疯魔,就是迷失。不能收束本心,从外法转为内心,以道、心二字重论天地,才能真的知道“道在法先”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件事情。
能说出这样一句话的人,早就应该金丹一品,威名显赫,怎么可能是眼前的老头子?
还是那个谢家修士主动开口,“这句话是我谢家红妆老祖所言,小友可有所得?下月我家老祖要开山宣会,不知小友可有兴趣在我木叶城做客盘桓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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