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五溪蛮人在那里嘻嘻哈哈,一部份女人去找果子,一些男子射猎去了。我没有穿外套,就一身紧身衣,摇着身姿走过去。他们用齐刷刷的眼光向我看过来,今天我的邻居也没有出差,他就站在人群中央,我吓愣了,我是不是又要挨批斗了。很多人向我扑过来,我还没来得及逃走就被他们捉住了,我脑壳一凉,心想这下完蛋了。时间过去了很久,这些五溪蛮人并没有为难我,只是他们好奇的方式过于激烈而已,因为他们用手扒了扒我的衣服,盯着它看了许久。这时我的邻居缓缓走过来,很绅士的说:“小姐,你今天漂亮极了。”第一次听到他这么有礼貌的话语,何况是夸奖女人的,之前对他的种种不满又消失了半截。我受宠若惊地四处张望,就在这时,在另一个村落里我竟然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正在树的一角忙活。
这个村落文明了许多,这里的五溪蛮人分成了苗、瑶两家,各饰种族之物,穿戴有度。
我走过去,百感惊奇,问道:“外公。”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在我的记忆里他从来都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应了一个:“嗯。”又底下头,接着手中的活儿。
外公个头小,长得丑。一直带着那顶油光锃亮的黑色绒线帽子。两眼无神,沉默寡言。红红的胎印罩着半张脸,胎印上面有两个大红子和许多个小红子,它们有手指头那么大的,米粒那么小的。第一次见到他的小孩,有的会说:“那个人是什么。”有的则直接哭起来。当时,我还在小,正是意识容易被扭曲的年龄,我也会跟着小伙伴们一起追在外公后面叫喊:“丑八怪,丑八怪……”而外公则一声不吭,一直盯着地面,自顾自的往前走。
我说:“您怎么会在这里,和五溪蛮人一起。”
他说:“是的。”
我找了一个话题:“那外婆呢?”
他说:“去挑水了。”这一来,我吓了个半死。外婆早在六年前就死了。
我说:“外婆早在六年前就死了。六年前的那天,您家隔壁有个没换乳牙的孩子看到她的魂来找您,外婆说她掉到井里她想爬上来,可有团东西死拽着她的脚,并且往下沉,她一看原来是三年前在井里溺水而亡的女孩,那时她越害怕就陷得越深,她在拼命的叫喊。那天又是赶集的日子,没人在家,可怜的外婆喝了很多水,死了。那当儿您就是在忙这些活儿,您都没有意识到她去挑水去了多久。等你慢腾腾的去找她时,她已经死了。”
他说:“谁说的,她刚刚去挑水了。”
我看着眼前这位老人,我知道他的时间是停搁在六年前的那一刻了,而我的时间又搁在六年后,那个无法换回的局面。外公似乎只是个局外人,对什么事都莫不关心,不动声色,就连外婆死了,他也没掉一颗眼泪,也没有什么表情,更没有任何肢体语言。他日日夜夜沉溺于打猎、织鱼网、织簸箕中,他织的这些东西又精致又漂亮。唯一能看到他有所表情的是,兽夹被某只动物弄坏时,他会把夹子往地上用力一扔,眉一皱嘴一歪,骂到:“妈的。”
看到他穿那些破旧不堪的衣服、鞋子,我经常会问他:“外公,穿件新一点的嘛,就我爸爸、妈妈给您买的那些。”
他说:“脏了,难洗。”
好的布鞋他不穿,他就是穿那些废轮胎做成的。大冷天的,我说:“外公,你不有布鞋吗。”
他说,那些鞋子不好穿,太出汗了。
外公几乎是古人类的化身,他的世界也只有编编织织,播种打猎。家里的簸箕、囤、筐到处都是。他不讨厌也不喜欢新时代的东西。他去赶集就只为了买一盒火柴,简简单单就是他的生活。
那天,我心情低落地回到了旧巢。狂风四虑,掀开了屋顶,吹走了我们的茅草屋,五溪蛮人惊恐的站到了大树下,他们你看我我看你地不知所措,妇女、小孩抱着双臂瑟瑟发抖。谁知一夜之间,下起了大雪。最后族长让他的族人撤到了岩洞里面,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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