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记得那天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凌晨三点钟,在某个小镇的医院里,已经接生了十六个女娃的护士忙得昏天暗地,汗水湿透了衣襟。哇的一声,医院里降生了这个月来的第一个男娃。护士谢过女人婆婆送来的喜糖,摇了摇头,在重男轻女的乡下,女人生个男娃和生个女娃,待遇是不一样的,而乡亲们对生男娃的渴望坚定又执着。而在相隔不远的另一间产房里,几乎是相同的时间,一个女娃出世了,没有婆婆,甚至女人的丈夫也没有出现。护士抱着孩子到女人面前,要登记个名字,女人使劲的抬起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孩子说:这孩子姓苏,眉眼长得这么漂亮,就叫苏美吧。林枫闲下来的时候喜欢独自去后山的枫树林,在堆叠起来的青石板路上闲逛,也不做什么,就是漫无目的的往前走。枫树的枝桠漫到了路中间,在头顶上方交织成天然的绿色屏障,夏天大雨后,秋天枫叶飘落的时候,林枫总喜欢过来随意的走上一段时间。“你是谁?”林枫看着眼前这个灰不溜秋,抱着一个皮球的小姑娘。“俺叫苏美,你叫啥?”
“噢,俺叫林枫。”
“林枫,跟枫树叶子一样的枫?”苏美指了指地下火红火红的枫叶。
“嗯,枫叶的枫。你是俺们这的人吗?俺怎么没见过你。”
“俺跟俺妈新搬过来的,在这住,俺舅叫张德成,俺跟俺妈住在姥姥家。”
张德成的房子跟林枫家的房子在一条街上,林枫认得他,点了点头。上前拉了拉苏美的手,表示友好。
突然觉得,这世上有太多的苦难,也有太多承受着苦难的人,他们隐忍,努力生活,赚钱,是为了活得更好,活得更加体面。他心中油然而生出对这一家子的同情。
其实苏美的日子远没有她说得那样云淡风轻,今天是苏美的5岁生日,早上起来就嚷着让妈妈买蛋糕,妈妈没买,她就赌气离家出走,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就走到了这后山的小路,想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躲一上午,给妈妈制造出离家出走的假象,以此体现自己的重要性。
说起苏美的妈妈,张亚梅,以前是村里数一数二的人物,人长得漂亮,性格也和长相一样倔强。本来苏美的姥姥和姥爷,就是亚梅的父母,给闺女寻了一门亲,是个精壮的小伙,人长得老实,又出得起聘礼。可亚梅不愿意,在准女婿和媒婆上门的时候,指着媒婆的鼻子说:现在是新社会了,要自由恋爱,你这种职业早就应该趁早下架。气的媒婆甩了油乎乎的大花袖子,愤愤而去,扬言再也不管这家子的事。
就这样,亚梅在十里八成的名声是出来了,谁都知道张家村里出了个模样好,脾气倔的女子,来提亲的少了,来招惹见识亚梅的人却多了起来,所以经常会看见,苏美的姥姥,拿着一个破笤帚,在大街上追赶某个浪荡的小伙。
后来的事情,要追溯到某年的夏天,亚梅大着肚子回到了家里。不管家里的人怎样打她,骂她,她就是不吭声,甚至父母带她去医院堕胎,亚梅也死活不说孩子的爹是谁。就这样,亚梅几乎是在邻里的嘲笑和父母的打骂中把孩子生了下来,这个孩子,就是眼前的苏美。
这世上,很多人都相信缘分,缘分确实是一个奇妙的东西,它能让远在千里的人儿通过某件事,某个东西关联起来,然后相识,相知,相爱。
以至于多年以后,林枫回忆起第一次和苏美在枫叶林里相遇,都会感叹,人生真难以捉摸。
林枫的父亲,林洪,是村里的会计,靠着捞外快和做假账,积累了财富。这种事在小乡村里很常见,大家也不反感,反倒是和和气气的。苏美的家里不太富裕,姥姥年迈不能干重活,舅舅,张德成,又是个忠厚老实的人,不懂得在很火的自由市场里做个挣钱的小买卖,只知道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给家里刨食。而后来亚梅和林枫的妈妈成了好朋友,可能是因为在大城市里生活里很多年的亚梅带着一种不同于草芥一样农民的自卑感,而丈夫有点小地位,家境略富裕的林枫妈妈,李丽,更喜欢听亚梅讲外面的女人穿着如何如何漂亮的风衣,如何如何高的高跟鞋,名牌的丝巾和皮包。
年少的心注定是纯洁,无污染的。
林枫和苏美就这样成为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在90年代的乡村,没有电子玩具,没有网络游戏,也没有高大的摩天轮和广场。
每天看着太阳从地的一头升起,从地的另一头落下。
那些日子,林枫最快乐的就是早上醒来之后,匆匆忙忙吃过早饭,拿着新折的小棍,或者新做的木头枪和弹弓。去苏美姥姥家的门口,
对着门大喊:“苏美!苏美!”
苏美听见后,就会蹦蹦跳跳的推开纱窗门,拉起林枫的手,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做各种小游戏。
“我今天听见你舅舅和你舅妈吵架了?”林枫坐在青色的石板上,问。
“嗯,我舅妈嫌我舅工资太少还不争气。我讨厌舅妈,势利眼,就知道钱。”
苏美看着墙头挂满树梢的石榴,咽了咽口水。
“你吃石榴不?”看了看玩弄石子的林枫。
“太高了,够不着。”
“看我的!”说着,苏美一口气窜上了墙头,这墙头年纪大了,砖头稀稀疏疏的堆在一起,摇摇晃晃的。
“小心!”还没说出口,苏美就从石榴树上摘了一个大石榴扔给了墙头下的林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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