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开节庆不说,这平日里进庙里随缘的更是不少,像做官的、经商的、读书的、务农的……”大智禅师又开始发挥他记性绝佳的特长,一溜儿说开去,这五花八门的各个行当如果全部说完,只怕三柱香的工夫也是不够。
善行道长烦不胜烦,饶是他常年修身养性,耐性非比凡人,也是无法忍受对方这无休无止的聒噪。想到自己当年与对方结缘,如今只能委屈自己洗耳恭听下去,不由得心中苦笑。
约在四十年前,正道中人合力围攻魔教聚集地乱刺山,善行道长和大智禅师作为神山和方丈山两派的代表,参加了那场史无前例的大战,也就是在那次围剿战中,双方有过一次短暂的会面。如今,大智禅师云游四方来到神山的凌云观,自己作为主人,自然没有不热情接待的道理。
但是眼下,这位大智禅师,他居然从见面开始,就没有歇过一会儿嘴,他似乎不知道什么叫做对牛弹琴,还有,也不像其他修行之人,懂得话多伤身的养生之道。
看着对方吐沫横飞的样子,道长实在是忍无可忍,终于再次打断了对方,委婉地说道:“大师,请喝茶……”
说出这话,他自己也是吃了一惊,按照俗世的礼仪,这几乎就是下了逐客令了。
大智禅师却是毫无知觉一般,先是住了嘴,继而感激地望着善行,那眼神分明是说,道长你真还是体贴人啊,知道老衲口干舌燥,提醒我先润润嗓子。他端起茶盏猛喝了一口,看到杯中碧绿的茶叶,怔了一怔,不禁突然有感而发。
“好茶啊,看到这茶,老衲就想起茶佛一味的典故,传说如来佛祖经过六年苦行僧的生活仍没有悟道,于是坐在毕波罗树下,凭借饮茶打座七昼夜而得道。如今的寺庙都种上了茶树,名茶很多啊,像产于湖州的顾渚紫笋、产于婺州的东白、产于睦州桐庐的鸠坑茶、产于杭州的天目山茶、径山茶、产于越州的仙茗、产于越州的剡溪茶、产于常州的阳羡茶、产于寿州的黄芽……”
善行道长几近绝望,差一点晕倒过去。
这时,六弟子马明凡走进殿来,附在他的耳边轻言几句,善行高兴地几乎跳起来,苦瓜一样的脸上顿时绽开了笑容。谢天谢地,这楚天可真是大救星啊,回来的正是时候,他急不可耐地对马明凡说道:“快,快让他进来。”
如果在座的是其他客人,出于礼貌,善行绝不可能在此时见自己观中之人。今日却有不同,这大智禅师自顾自说得天花乱坠,洋洋自得,却让自己烦不胜烦,一时难以脱身,也只能变着法子让对方住口,最好是大师能知趣地告辞而去。
大智禅师看出对方有事,暂时将尚未说出口的几百种名茶放在了一边,却也没有起身告辞的意思,只是饶有兴致地一边喝茶,一边等待着进殿之人。
楚天慢吞吞走进殿中,心情有些紧张,听说观主在会客,原打算先回去填填肚子,却不想守在殿外的马明凡说师父传话叫他进去。他当场就有些害怕,本来观主师父就是个严厉有加的人,自己彻夜未归,弄得全观上下鸡犬不宁,这当着客人的面,还不知道要怎样责罚自己呢,或许打上几十板子也是极有可能的。
他就这样胡思乱想地走进来,不敢抬头,走到大殿中央,两膝发软,怯生生地跪了下去。
“楚天有错,害观主师父和全观上下担心了一晚上……”
他小心翼翼斟酌着词句,唯恐一言不慎,坐在上首的善行观主就会暴跳如雷。
空旷的殿中有着让人心慌意乱的寂静。
奇怪的是,楚天等到的不是想象之中的拍案而起,厉声呵斥。耳边听到的,却是对方从未对自己有过的和蔼友善。
“起来吧,回来就好。”善行的声音像是天边吹来的和煦春风,让楚天感到一阵温暖。
“昨晚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心神稍定,期期艾艾地说:“我打柴的时候,斧子掉入了山崖,下去找到了,回来时却迷了路……”
“这是你徒弟?年纪不大啊。”突然一个粗犷洪亮的声音在殿中响起,楚天吓了一跳,偷偷抬眼望去,原来是坐在观主旁边一个老和尚在向善行道长发问。
“嗯。不……”善行答道,“不是,他是观中的道童,还没有拜师入门。”
大智禅师看来十分健谈,也很和善,即刻转头问向楚天:“几岁了?家是哪里人啊?”
楚天一怔,见善行观主没有答话,便只好问答道:“见过大师,我十四岁了,名叫楚天,就是在这观中长大的。”
一句话也勾起了他的一桩心事,对了,自己到底是哪里人,为什么观中从未有人提起过自己的父母呢?
他的右手下意识地伸到胸前,摩挲着那块玉牌,这玉牌自他懂事起就一直挂在胸前,想父母的时候,他就会摸摸或者看看,已然成了习惯。
大智禅师显是很高兴:“嗯,好懂礼貌,没出过神山吗?现在你在观中做些什么啊……”
“回大师,楚天现在观中的厨房打杂。”
见这老少你来我往一问一答,善行突然转念,心中有了一个主意,对楚天说道:“你坐下陪大师说说话吧,我有点事暂时离开一下。”
说着他站起身,朝大智禅师欠欠身,对方正忙着与楚天聊得开心,也不在意,只是随意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向了楚天。
善行道长舒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朝大殿门口走去,甫出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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