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成人的都市,已是黄昏时分。林雁瞳把越发垂头丧气的花们丢在后座,车里光影渐暗。欢乐过后,空气中沉淀出些无言的落寞。逸进窗内的鸣笛,诡异的尾气味,匆匆奔命回家的疲惫人群,都让人有些烦躁。
在人间了。
“林总。我送您回家?”董洋先道。两人间上与下、老板与打工仔之间的墙缓缓恢复。
“行。不过你跑了一天也没吃正经饭,我请你在家附近吃个便饭。”林雁瞳说。
林雁瞳是出了名的大手腕,吃穿住用行无不要人咂舌,鹤城上层人士看到那份豪奢,都不得不高看三分。这场“便饭”就订在一家私房京菜馆,会员制,味道价格都令人咂舌的。
一进门,干净温和的老板先接住二人道:“林女士,先生,没单间儿了,这个双间,一道屏风隔开,成吗?”
林雁瞳知道是因为没提前预定,也不为难他:“屏风不错。我们就坐这儿吧。”
木炭紫铜火锅由脸盘儿敞亮的大妞儿端上来,青花瓷盘里羊肉片儿虾片儿萝卜片儿肚丝儿老豆腐鲜香菇铺排开,好滋润的人间烟火气。林雁瞳先涮了一筷子薄如纸匀如晶美如花的嫩羊肉,放进董洋碗里。董洋中午凑合一顿,这会儿真饿了,点点头就大快朵颐起来。吃到一半时,隔壁来了人。
“地方不错啊。”一个明亮又笑意盎然的年轻女声。是宋铭,戚朵想。
回答她的是一把甜柔的少女嗓音,听起来郁郁不乐:“心里闷,刷我爸的卡泄气。随便点。”
董洋猛然放下筷子,怔怔抬起脸。
“宋铱你还真敢回国啊。要我说,那男盆友赶紧分了算了!董家这样,留着他过年呢?”宋铭的嗓子明亮跳脱,说得如此直白,显然与忧悒少女关系很近。
“别说这个了,吃吧。”忧郁少女含混阻拦。
羊肉、虾滑上来,在火锅里翻卷着。
宋铭生得肌骨丰盈,胃口也好,边吃边说:“董洋本来不错。”
林雁瞳也慢慢放下了筷子。
那边继续道:“但现在,剩什么?我听二伯母说,二伯下了死命令,你要非跟他,一分钱没有。就给你一箱子衣服。”
忧郁少女没做声,哪里还有胃口。
宋铭给她布菜:“吃吧。看你纠结的。其实,我觉得,你要硬和他继续谈,也完全可以。”
忧郁少女脱口而出:“真的?”
宋铭放慢了语调,无所谓的:“主要看你多爱他吧。租房子,一起打工,先过着。虽说还有你弟,但二伯爱女儿,过个三五年,肯定该给你的嫁妆还会给的。无非少点。”
“就是听说现在工作挺难找的。租房也有坏处,房东要你走,分分钟你得收拾东西。跟赶人一样。”宋铭夹起一片刚涮熟的羊肉往芝麻酱淡金韭菜花碧绿的蘸料里蘸蘸,慢条斯理吃了:“过个五六年,二伯气消了就好了。那时候,你也就不到三十。”
三十。对一个二十三岁的女孩来说,三十就是老女人那么老了。
少女沉默。
“看到没?”宋铭对大窗子外的万家灯火扬扬下巴,那是一片高档小区:“每个窗子里都有一家人。安安稳稳,富富足足。这日子你不过嘛。”
忧郁少女丢下筷子,不沾阳春水的十指捂住脸愁道:“要是董叔叔没出事就好了。就没有这么多磨难了。我和董洋,现在还好好在英国,没人逼我们分开……”
宋铭把一片白萝卜放进嘴里。白萝卜已经快化,入口即溶,海米口蘑的汤香充溢满口。
“吃吧,宋铱。跟着董洋,将来土里刨食,可就没这么滋润了。”她夹起一片白萝卜放进宋铱盏里。
董洋捏了半天拳头,这时猛然起身欲立,林雁瞳将手压在他手背上。
宋铱也有些急,声音终于大了点:“我和董洋谈恋爱,又不是结婚,怕什么呀?大家干嘛都急吼吼的。还有,我记得姐姐你今年已经二十七?大伯逼婚了吗?”
“我啊。”宋铭端起青花小杯将花雕抿了一口:“我有男朋友啊。连湛,你听说过吗?”
宋铱静了一会,有些不自然地道:“哦。他啊。我爸前一阵整天说他。说是在一次画展拍卖会上和他抢一幅画,最后我爸让给他了,不打不相识,反而有了交情。连家四公子,当然不错的。”
“哦,二伯说的是姜荼的画。我听阿湛说过。他真跟我们宋家有缘分呢,要说见亲戚,本来还真没到那步。”宋铭笑。
宋铱低头吃菜,没再做声。
戚朵对宋铭,当然不喜欢,但也是平等地遥视着,内心深处,尽管她不承认,也有过一晃而过的些微嫉妒,或者,仰视。“阴暗”内向者对阳光灿烂自在自得的人的仰视。但这一刻,她对她生出了鄙夷和怜悯。
可对二十三岁的宋铱来说,这却不啻为一记重击。宋铱仿佛看到自己蓬着头在出租屋洗衣服,董洋上了一天班回来,往布沙发上一躺……而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则高攀进入真正的顶尖阶层……亲戚聚会,大家该怎样看她——一个囚犯的儿媳?
她的心惶惑而扭曲了。前方似乎真如爸爸说的,一片黑暗。
宋铭察言观色,知道已无须再说,便扯开话题:“伐开心买包包嘛,今天来不及,先去楼下买支口红换换气色也好。armani出了新唇釉,宋铱你适合500号,日常温婉豆沙粉,珊瑚红也可以,活泼点,待会都试试。我现在用的是限量版424号,特别美艳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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