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的喘息未定,“东家,不容易。不怪下头的,是真不好打问。”
把手上几张纸交上来,任若海接过,顺手递给巩翊。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人名,翻到后面字体墨汁还是有些淋漓未干,显是刚刚写的。
这人也不用巩翊开问,直接道:“东家,两个时辰一共讯问了三百四十余人,怕有疏漏,属下把名字又记了纸上,以防下次需要再问。
查清了,整个广州没有个卖这种软帆布的,我们的人也寻过相熟的大食商家,他们自己也没有这东西卖。
属下不发心,又让人去了海港,问清他们的软帆却是如何更换。大食与我大宋相距千万之遥,属下就不相信他们会从大食带来此帆过来。
从港口才得了个确信,大食人养着一群会制作帆布的人,但东西只售给大食人自己,并不外卖。最后属下又求人得了作此布人的住址,去了家中,却是确实是不卖,属下没了法子,只能回来复命。”
利害。巩翊情不自禁伸出个大拇指,今天才算见到了坐地虎的样子,事情办的漂亮!虽然没把帆布真弄回来,但能问到这么多也很难能可贵了。
就这点时间,几乎问遍了广州商辅,硬是从没办法里找出办法,寻到此物的根底,这份实力真是不服不行。
任若海面容稍济,“出高价他们也不卖么?还是有着别的要求?”
“回少爷。都不是。”管事的恭敬着回话,“那就是一倔老头。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只一提到此布,他就立即色变,再说到想买布时,他就要赶属下出去,压根就不听什么价钱。此事怕是别有隐情。”
任若海此时正是心热的跟碳团似的,这种泼凉水的话就分外的刺耳。
“再去问,再找!老子不卖就找他儿子,他儿子不卖就找邻居,挖地三尺,也要把东西弄出来!实在寻不出,至少把原因找出来,这事很重要,不可怠慢!”
“是!”掌柜的匆匆去了,这次目标明确,很快就有了回音。
用帆布的虽然是大食人,但作帆布的却同他们没有关系。这伙人叫作赐乐业,人数很不少,但不愿和外人打交道,以至于老广州知道他们的都不多。
这些家伙过得很不好,帆布是他们的主业,不过赚的远不够家用,妇人小孩得到处打些零工来维持生计。
他们作帆布的原料全部卡在大食人手上,而卖家又也只是大食人一个,于是这生意就作得很悲催了——与其说他们是在作买卖,倒不如说他们根本就是大食人养的奴隶,可以说被大食人在随心所欲的肆意压榨。
“真问清了。不是不卖,是根本不敢卖!那些人过的也真是苦,手头又没别的货,只能靠那一样渡日,偏偏来去都捏在大食人手上——硬是把他们从石头里都榨了血出来!属下问过确实是惨,苦得没法形容——”
那掌柜的一脸的不忍,“只怕叫化子也比他们过得强些。都穷得极了,却仍坚持说什么教义是不允许向人乞讨的,连属下给的碎银子都不要。骨气是有,可那也不能当饭吃不是……”
说了一大堆,总的一句话,因为原料卡在大食人手上,所以他们不敢出格半分——大食人早就说过帆布不准外卖,一旦有违就会断了他们的货源。
“所以只能是苦苦熬着。唉。真的是没法忍心再说了……”
任若海脸阴得能拧出水。他家的丝绸生意就是被越来越多的大食商家挤得难以维持,这才不得不另想办法开了这紫贯楼。
其实不止是他家,广州作丝绸的利润都在大幅下滑,大食人作生意不光独而且极狠,他们的大食货物就拼命向大宋倾销,而本地大食市场宋人却是完全进不去的,就有宋商冒着航海的风险到了大食,也休想把丝绸卖出价钱,最后全是亏本出了,那价有时甚至还不如广州本地。
当地人非常齐心,宁可不赚钱,也一定要把敢跑远海的宋商挤得亏本,让他们以后再也不敢跑这条航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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