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低地站在长安街上的时候,街灯这么美,但不是我的,路上的车这么多, 可是没有一辆能在我身边停下。”
“这么多年,我没有进过那家商场,从门口走过也转头不看。薛先生给我两成股份的那天,我才觉得时候到了——当时从这里拿走一百块, 现在我名下的钱可以买下它了。我在门口下车,朝商场里走的时候,在心里想,这一路我走了六年,没有人知道这六年发生了什么。”
“可是你想得到吗?我一站在一层扶梯的左侧 ——那是六年前我站过的地方——所有咬牙切齿的心思都不见了。我发现自己心里只有难过。 商场里的东西那么多,可我什么也不想买,不想买条腰带,不想买条裙子,也不想买下这个商场。我早就无心打扮,也不想上进,打扮和上进都要有人肯欣赏才对,可是我爱的人不在我身边。”
“白露……”我握住她的手。
她惨然一笑,“我恨过陈言,也恨过你,也想过是这世态炎凉的世道毁了我——可直到想要的东西样样到手以后才明白,我这样聪明勇敢, 哪里有所谓的世道能毁得掉我?只有我自己能伤到我的心。只有我自己能毁掉我。”
“我是一个失败的人。”她自嘲地摇着头,“我活得这么卖力,家境败了,我没有倒;孩子没了,我没有倒;陈言走了,我没有倒。我把它们一个个都打败了,我以为我赢了,其实没有。站得越直,输得越惨。sur. 我以前多么看不起外面那些买个煎饼匆匆走进地铁的人,看不起他们不肯豁出去博一个和别人不一样的命运。我呢,我倒是豁得出去,我得到了这些钻石、祖母绿、jirino, 可是我只值这些吗?噢,还有房子、股票,薛先生说意大利有一艘小游艇正在赶工, 赶在二十五岁生日之前送给我。快二十五岁了,最美好的时间,都被我浪费在无聊的消遣里。”
“白露……”
“你瞧我变成了什么样子?”她流下眼泪来,“在薛先生身边这一年, 又要伏低做小,又要机关算尽,我真的是交际花吗?假如做交际花是一门功课,我得分还未必有编剧课高些,只不过像别人临近考试的时候熬夜突击一样,我透支自己的身体和心智,应付这件本来力不从心的事。 我是有花不完的钱!可我一分也不想花出去,它们是我出卖原则赚到的, 连想起它们都觉得是耻辱。”
她的眼泪流淌成河:“我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我读过很多书……我是怎么一步步把自己作践到这个地步的?怎么步步都走错呢?”
我抱住她。 “日子还长。”我最后说。 “谁知道有多长呢?前几天我生病的时候,在心里算计过,假如医生真的告诉我大限到了,也没什么,遗愿倒是有一个:能在我和陈言住过的小公寓里再住一天,就一天,够了!只有这么一个愿望。只有这么一个。”她说着,眼神黯淡下来,“只是千金万金都容易,这个却办不到了。 黄金易得,黄金易得……”她捂着脸,发出沉闷的、心碎的痛哭。
“去找他吧!”我终于说了出来。 她从手心里抬起头来,木然地看着我。好像我在说一门陌生的语言。 “去找他吧。”我说。“他有错,你也不是无过,所以有什么放不下的呢?也不是只有你伤了心。在这之前我从来不敢想,他有朝一日会为了忘记一个姑娘,跑到法国的农村种葡萄。”
“哪里是为了忘记我。我听杨宽说,开了春,他的新酒就要卖回中国了。我倒想起那年夏天,空调坏了没钱修,家里值钱又可以不用的东西只有一瓶白马庄,他要卖掉买新空调,而我宁愿热得睡不着也要有好酒喝,为这件事还吵了一架呢。” “最后还不是来我家蹭空调了,可见吵起架来,他还是让你赢。” “不是这么回事!”她刚哭过的眼睛圆睁着,脸上带着一丝笑,“是我让步,只是来买酒的人见了我们住的地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酒是真的。 世界上的傻蛋太多了。那样的价钱卖那瓶酒,赚大了。”
“说起来‘卖东西’这种事,我本来只在小时候听说过,没想到自己也能亲眼见到,而且是两回。一回是你这瓶酒,还有一回,你猜?”
“猜不到。”她干脆利落地说。 “陈言托我卖过金子。” “为什么?” “当然是贴补家用。” 她自嘲地一笑:“俱往矣。”
“去找他吧。”我拉着她冰凉的手,“告诉你一个我心里的秘密。” “什么?”
“我从来不认为你们真的分手了。”
她一怔,然后脸上露出微笑:“距离他离开北京已经一年半了。有的人三五年也过着一样的生活,在我这样的人,一年半的时间足够蜕几层皮。可是无论我变了多少,有一点是不会变的,那就是从未停止过爱他;至于他依然爱我,不用你说,再没什么比这更值得我坚信的了。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他也不知道。那天我站在他酒庄对面的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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