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夜,乌云涌动。
“轰隆!”
黑云翻腾的天边,滚过一道闷雷,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
一场初春惊蛰的雷雨。
山村南面的寻常屋舍里,古苍生趴在窗边看雨。
“哗啦啦……”
窗外的雨愈下愈急,如注的雨水从藏色的瓦檐飞泻而下,顺流砸到已经泥泞的地面上,狂风刮得尚未关稳的门窗直晃荡,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
久未见着雷雨,望着昏沉的天边,听着嘈杂的雨声,古苍生毫无来由地觉得烦闷,他正兀自发呆,屋里传来母亲的呼喝声:“臭小子,下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去给你爹送把伞!”
“我这就去。”古苍生应了一声,拍了拍额头,抓上一把伞,就往屋外冲去。
没走几步,他便望见一道人影。
那是一道修长的身影,即便在暴雨中,亦显出几分淡泊从容。他掀开密集的雨帘,缓缓走来。
“爹!”古苍生欢呼一声,急匆匆地跑过去,撑起伞,问道:“您怎么淋着雨就回来了?”
他的父亲,名道闻,字斩仙,是位落第秀才,屡试不中后在临近的县城里当教书先生,每日都早出晚归。
“不过是区区的雨水罢了……”古道闻全身都被雨水浸湿,却不以为意,他淡淡地说道,嗓音中添了几许平日里没有的沙哑。
他说着,抬头望天,目光仿佛深邃,但细看之下,却分明是空空洞洞的!
古苍生只觉此时此刻的父亲,与往常大不相同。
人至中年,古道闻却不显半分老态,束起的长发如墨,眉眼似霜,他的眉很长,双唇又极薄,使其儒雅的气质里,还添着几分不苟言笑的淡漠。
在古苍生的印象里,从自己出生到如今,整整十六年的光景,父亲的面貌一直都是这样的,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
两人在雨中行走,古道闻在前,古苍生撑着伞,亦步亦趋地跟在后边,而直到走到屋门前,古道闻忽地停下了脚步。
“轰隆隆!”与此同时,一声震天的雷鸣回荡开来,刺目的雷光似是要撕裂苍穹。
雨下得更大了,雨水连绵地打在油纸伞上,古苍生艰难地撑着伞,喊道:“爹,快进屋吧,先换身衣裳,娘应该也把饭菜做好了,正巧今天炖了一只鸡,可以祛寒。”
古道闻却是一动不动,像是石塑般站在家门口。
古苍生喊了几声,见没有回应,伸手想去推他,结果骇然地发现父亲的身体寒若玄冰,不是来自于雨水的冰冷,而是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彻骨寒意!
“爹,你到底怎么了!”古苍生缩回手,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见没有回应,他也执拗地不再走,父子俩一同站在暴雨下。
半晌后,古道闻终于开了口,他的嗓音愈发沙哑,“苍生,你相信这世上有仙吗?”
“仙?”古苍生喃喃道,反复地咀嚼着这个字。
他还未回答,前边那个人的声音再度传来:“亘古时期,就有巫、妖、人三族大战,打得天崩地裂,而后又有封神一役,时至今朝,各种修行法门更是广为流传,世人皆向往长生,在漫漫红尘中争渡,只为飞升成仙!”
古苍生彻底怔住了,话语声萦绕在耳畔,古道闻的话仿佛一束光,让他见识到了崭新的光怪陆离的世界!
问世间可有仙,我可成仙?
“前些日子,我偶遇一位老道,他说我的资质万中无一,乃千载不出的旷世奇才,遂传我无情道,这几日,我反复揣摩其中的法门,愈发觉得修仙可期,但修无情道,须灭凡心,斩尘缘!”古道闻依旧淡淡地说着,但他的嗓音,分明低沉可怕到了极点。
话音未落,他蓦地转身。
“苍生,你即是我的尘缘啊!”
古苍生闻言,猛地抬头,只见先前那双空空洞洞的眼眸,已变得幽深而可怖,其间甚至闪烁着暗沉的猩红之光……
“父亲!”古苍生尖叫着,“噔噔噔”连退三大步,油纸伞落地,大雨疯狂地袭来,瞬间就将他淹没。
“轰轰轰!”
又是一声雷,苍白的雷光将黑夜整个的撕作两半。
古道闻状若疯癫,他拔出一柄匕首,冲向古苍生。
“我要成仙!我要修无情道!我要!斩尘缘!”
古苍生根本来不及闪避,甚至没有闪避的念头。下一刻,他只觉剧痛袭来,转眼间就传遍全身,他有些困惑地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胸膛上,插着一把匕首。
锋利的匕首,齐柄没入。
古苍生再抬头,正见到自己的父亲,松开手,连连向后退去,直到狠狠地撞在墙壁上。古道闻的面容上写满了迷茫与手足无措,然而下一刻,这些表情统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只有冷漠,还有一对僵硬的、无情的眼眸……
整整十六年的亲情仿佛过眼云烟,消散地一干二净。
古道闻一声不吭,他沉着脸,大步走到古苍生身前,拔出匕首,然后徐徐转身,向屋中走去。
古苍生浑身疼痛,竭力想要说话,可张大了嘴,就像是被扔上岸的鱼,无论如何都只能发出模糊的声音。
他拼命地捂住胸口,但滚烫的鲜血仍旧不住地流淌出来,他痛得说不出话来,更不明白,自己的亲生父亲,为何要拔刀相向!
当真是因为虚无缥缈的成仙?
血迹自胸膛裂开的衣服上晕染开来,鲜血一滴、一滴、又一滴地流出来,落在地上,即便是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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