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出门去找老马。老马并不好找,他总喜欢孤身一人在医院里闲逛,任何角落都是他可能出现的地方。找了一上午,在我开始灰心丧气,决定放弃寻找的时候,他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住院部走了出来,正打着雨伞在小广场上颤颤巍巍地走着。
“老马!”我远远地喊了一声。
我原以为他会立刻跑过来跟我解释纸条的事情,想不到一听到我的叫声,他竟然夺路而逃。
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和晓晴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想起了昨天预见的和晓晴身材一样的护士,还有今天的老马,为什么每个人见到我都要跑?
还好由于长期的失眠和情绪焦虑让老马的身体变得很差,没跑上几步他就被我追上了。
我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虽然我也是长期情绪压抑且缺少锻炼,但身体情况毕竟比他好很多,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竟然像只小鸡一样地被我拎了回来。
“老马,是我!”我说。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老马惶恐地看着我。
“你昨天扔给我一张纸条,然我小心江书宁,你还记得吗?”我追问。
“你你别来烦我,”老马哆哆嗦嗦地说着,脑袋往前一钻,因为身体瘦弱,竟然来了个金蝉脱壳,衣服留在了我的手中,他整个人却又一次地没命般地向前跑去。
我有些气急败坏,再度快跑几步,就在我马上就要抓到他的时候,老马却来了个急转弯,一下子钻进了两栋楼夹着的那个黑暗的死胡同,就是昨天那个护士消失的地方。
我随之冲进了死胡同,在那一瞬间,我以为老马也会消失不见。想不到他正站在里面,气喘嘘地看着我,神色依然慌张,显得很不自然。
我有些愤怒地走过去说:“为什么要跑?!”
老马没有回答我,却劈头来了一句:“你住这么久院,医药费谁出的?”
他这一说倒难倒我了,这个问题我竟然从未想过,最可怕的是,这样的问题,我怎么从来都没有考虑过。
我一时语塞,过了好长时间才说:“应该是我父亲吧。”
老马竟然对我冷笑了一下,说:“那个真的是你父亲?”
老马的这句话简单而有力,那种力量几乎把我打倒。我再次头晕起来,紧扶住墙面才让自己没有跌到。老马的话实在太有杀伤力了,的确,既然我患有虚假记忆症,有关我父亲的记忆,为什么就不能是假的呢。如果老马的话成立,那么我的人生经历将面临巨大的颠覆,一切都不对了,都不对了!
而我,又凭什么去否定老马,去相信自己的记忆呢?
“呵呵,可怜的人,和我一样可怜。”老马冷笑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快说。”我命令着他。
老马张了张嘴,又停了下来,说:“这里不方便讲话,今天半夜两点,我们在后山的墓地见。住院部后身,就有通向墓地的小路。”
“后山?这座医院不是建在闹市区吗,怎么会有后山?”我诧异着。
老马冷哼了一声,刚要继续说下去,却突然脸色大变,猛地推了我一把,大叫道:“我都说过我不认识你了,你怎么还要来烦我,你这个神经病!”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老马已经推开我,从我的身后跑掉了。
我异常不解,刚要转过身想问个明白,却发现江书宁正站在我的身后,脸上仍然微笑:“老大,你怎么会在这里?”
“哦,我觉得这里很古怪,为什么昨天那个护士会在这里消失。”我说。
江书宁叹了口气,说:“老大,你不该再去纠结那件事了。人是不可能在这里消失了,那个护士根本都没有出现过,你的一切和这个有关的记忆,都是虚假的。”
“真的?”我问。
“你的话里似乎有别的含义。”江书宁说。
“没有。”我说。
“那就好,”江书宁说,“老大,打针的时间到了,我们应该继续治疗计划。”
“不要了。”我说。
江书宁一愣,说:“为什么老大,你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我的人生已经毫无意义,废人一个,完全没有治疗的必要了。”我说,“让我出院吧,我不治了。”
江书宁看着我,眼睛中流露出许久未见的真诚和同情,这让我难以接受。
“你丧失信心了吗,这可不是你的风格。你可以不相信我能治好你的病,但不可以不相信你自己啊。你一定得相信自己,会好起来的!”江书宁说,“你为什么会突然丧失信心,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些什么?”
“没有。”我说。
江书宁说:“嗯,您的这句话让我相信您的病情的确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如果你说有人对你说了些什么,那倒可能又是你的虚假记忆。那是你内心的负面情绪在作怪,制作了你的记忆,让你以为自己曾经碰见某人,那个人又对你说过些什么话。但你实际上根本就没有经历过这些。”
江书宁这样说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从来没有收过那个纸条,今天也没有和老马谈话,甚至都没有老马这个人?一切的经历,都只是我的臆想?
这都是我的病所导致的虚假记忆?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江书宁,那张文质彬彬的脸此时此刻,却显得那样诡异,变得无法猜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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