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雪里想起自己昨夜思索,关于肖停云身份的三种可能,心情略感沉重。
如果肖停云不是寒山一步暗棋,那么自己有所怀疑的事,寒山强者思量更多,自然怀疑更多。
虞绮疏却会错意:“那四位亲传弟子走了之后,你就一直不对劲。”
孟雪里笑道:“你想多了,我跟他们计较什么?”
他以霁霄道侣自居,看寒山众弟子,如同看晚辈。
熊孩子也是孩子。
虞绮疏无法体会这种心情,突然朗声道:“孟长老,你明早卯时要去演剑坪?正好在晨读之前,不如带我去长长见识吧。”
演剑坪是内门弟子练剑之处。外门弟子还没有剑,只能偶尔路过时,遥望纵横剑气,心生向往。
有人当即剥了栗子递上前:“孟长老,如果方便的话,能带上我吗?”
“还有我,我也想长见识。”
虞绮疏自觉聪明绝顶,对孟雪里道:“咱们一起去。不管他们有什么诡计,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欺负你?”
……
飞剑远掠,山脚下的论法堂和青松林迅速缩小,庞大山脉渐渐显露全貌。
霁霄站在飞剑上俯瞰。
万山素白中一点碧色,是他与孟雪里的长春峰。
人事变迁,唯有风雪茫茫,山峦如旧,不废江河万古流。
执事长见他不言不语,回头宽慰道:“别怕,孩子。宗门对你寄予厚望,掌门特意请来高人为你起卦,你以后走上修行之路,大可遵照卜辞趋吉避凶,这是好事。”
霁霄点头,原来是他师兄到了。
难怪要乘飞剑。他望向远处,云海中,朱红巨船如一轮红日,若隐若现。
这艘云船平时泊在天湖之中,此时正悬停在寒山主峰上空。
云船遮天蔽日,使寒山正殿与殿前广场,笼罩在浓重y-in影下。
有客远来,飞行法器悬空不落,本是不敬。
但来客是霁霄真人同门师兄,那便是情有可原。
肖停云上山之后,掌门见微真人召众峰主议事。
“先天剑灵之体降世,你们怎么看?”
紫烟峰主说:“我觉得这事不对劲,直觉。”
不是女人的直觉,修行者的直觉,是指冥冥之中,对天地气机的微妙感应。
流岚峰主问:“你说他身上有鬼,是别派j,i,an细?”
“我可没这么说。只是霁霄陨落不久,瀚海秘境大比将至,盯着寒山的人太多。这种特殊时期,谨慎为妙吧。”
掌门真人沉吟道:“他上山时,我站在云上看他许久,没有异样。”
重璧峰主道:“想想办法嘛,既然我们看不透他,不如找个人来看。”
要论推演卜算、观气识人的本事,当数雾隐观观主最强,可雾隐观素来与明月湖关系亲近。
与寒山交好、又j-i,ng通观气术的‘高人’,自然是南海上空,云雾深处,那位天湖大境之主。
境主名叫胡肆,曾立誓此生再不踏入寒山半步。
这誓言当真厉害。霁霄陨落后,人界各宗门齐聚寒山祠堂祭拜,唯独他没有来。
今日应掌门之约,云船悬而不落,确实不算‘踏入寒山’。
胡肆并没有与寒山决裂,只是与他师伯,寒山如今辈分最高者,太上长老决裂了。
太上长老今年五百六十岁。有的人上了年纪,越活越通达睿智;有的人相反,不c,ao心点年轻人的私事,就好像失去一项生活乐趣。放在凡尘俗世,便是催促隔壁家孩子嫁娶的老大爷。
霁霄合籍时,太上长老叫来掌门真人听训:“霁霄自幼一心向道,谁知竟沾染上红尘俗事,否则有望更进一步,成为此界第一飞升者。”
明为贬斥孟雪里‘俗’,话外之意,好像霁霄已经注定无法飞升了。但霁霄修为已略高于他,这些话他不会当着霁霄的面说。
百余年前,胡肆可没有这般好运。
他不练剑,只沉浸于炼丹、炼器、推演观气等等修行杂学。他证道那日,寒山没有剑影,唯有满天绚烂红霞,如丹炉之火。
太上长老伴着云霞而来,当面斥责他:“进境迅速又如何?我寒山以剑立派,你不用剑,便不配为寒山弟子。你师父若还活着,得知今日,一定后悔当年收你入门!”
彼时胡肆年轻气盛,性格乖张叛逆,当即立下重誓,负气而走。待霁霄除魔归来,大局已定。
胡肆离开寒山之后,愈发胡作非为、肆无忌惮。有段时间甚至改修‘风月道’,在天湖大境豢养众多貌美男女,日夜笙歌。
他虽离经叛道,却境界高妙,不问人间权欲是非。许多人还要向他求丹药、求法器,因此天湖大境长盛不衰。
执事长驾驭飞剑靠近云船,便有一群娇美侍女前来接引。
朱红宝船如日,飘飞彩裙如霞,可谓良辰美景。霁霄想起师兄的做派,却略觉头疼。
他随侍女上船,在底层船舱沐浴焚香后,换上崭新锦袍。又有新的美婢接他登楼,他们来到云船顶层,而后赤足走在竹席上,绕过一扇扇墨色帷屏。
这是一间广阔静室,接引婢女垂头不语,寂静中,只有长裙扫过竹席的微弱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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