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宫,花厅,申初时分。
庆都踩着细碎的步子迈进花厅的门时,一眼就看到了摆弄花插的高太后,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意气风发,又高贵不可言。
“在慈宁宫大闹一场,你兴致倒很不错啊。”
高太后的手一顿,眯着眼看向门口的方向:“三年不见,你的规矩,却不如从前了。”
“规矩?”庆都不屑地扬唇,“难不成你还指望着,我进了寿康的门,恭恭敬敬的同你纳福问安?便是从前皇兄在时,你也受不住我的一礼,更何况如今。”
高太后喜怒未辨,放下花插,冷眼看着她:“你的也对。大陈的公主生来都一副傲骨,如你,如荣昌。”她一面,一面往身后靠了靠,“怎么样?三年多没进过宫了,觉得还不错?”
庆都脸色立时一变:“我以为,你请我来,不是为了这些废话的。”
“那是自然了。”高太后一手撑着头,噙着笑问她,“太皇太后还好吗?慈宁宫后来没了动静,我想着,她应该无碍了。”
她不提还好,一提这个,庆都眼中便敛起肃杀之意来:“高氏——皇嫂,我今日叫你一声皇嫂,做人做事求的是一个无愧天地,你就不怕,皇兄和列祖列宗,会在你午夜梦回时,不放过你吗?”
“如何不放过我呢?”她哂笑,“要不放过,当年列祖列宗该先不放过徐氏。她媚惑君上,以色承恩,先帝膝下子嗣稀薄,不全是她的错?我有什么错,要先帝和祖宗来不放过?”她扬声反问,的是振振有词,“我为大陈江山,为皇帝,操碎了心,你今日站在寿康宫中,又是凭什么,来指责我?”
庆都呼吸一滞:“没想到你颠倒黑白,也是一把好手。那我来问你,你如何为大陈江山操碎了心?又是如何为皇帝铺路铲除障碍?三年前你过什么?出尔反尔,这就是你为皇帝所做的吗?”
“三年前我诈你退出朝堂,卫国公府也从此避世,到如今,我也不觉得,这对皇帝来,是不好的。”她高傲的昂着下巴,“皇帝年轻不知事,历练的还不够,对你这个皇姑,对卫国公府,太容易产生依赖了。还有徐家——在你看来,徐家难道不该除掉吗?”
“是了,没了我,没了国公府,等过个三五年,你在朝堂上彻底站稳了脚,再把徐家也扔出去——”庆都在玫瑰椅上坐下去,咂舌叹道,“从此朝廷就是你高氏的一言堂,是你们高氏一族的一言堂。”她倏尔冷下脸来,“在我面前,就不打这个马虎眼了吧?你的这些,我难不成会听会信?”
高太后直摇头:“这么来,你今日进宫,就是表明态度,做给我看的,是吗?”
“你知道就最好。”庆都回过头,眼中闪着精光,“你不是想把元让抱走吗?对了,起元让——这也是你为大陈江山和皇帝做的考量?”
高太后眼神略闪躲了一把,却很快恢复如常:“让哥儿养在太皇太后身边,难免要养成个温吞性子,我是他亲祖母,总归不会害他。”
顾左右而言他。
庆都心下冷笑,脸色反倒舒缓了好多:“那这个如意算盘,你怕是打不成了。”
高太后猛然抬头,定定然盯着她:“你想做什么?”
庆都轻抚着下巴,手腕转了转,露出那只凤血玉镯来,晃得高氏眼疼。
她想了会儿,才皮笑肉不笑的:“不要打量着别人都是傻子,把元让抱到你侄女儿宫里去,为的是什么,只当大家都不知道吗?高氏,我的好皇嫂,因你的举动,只怕来日,明妃要恨死高令仪了。”
她在慈宁宫中也大概的听了些风言风语,无非是明妃同高令仪走的很近一类,凭着她的智慧,几乎立马就笃定了,这次的事件,始作俑者必是明妃无二。
但是孩子就要被送出宫去了,明妃她多少还是知道的——跟高令仪的这个结盟,非但做不成,她反倒会因为元让的出宫,翻脸不认人,此后跟高令仪之间,只怕很难和平相处了。
高太后似乎抿出些不同寻常来:“你想对让哥儿做什么?”
“你不是了吗?我今日进宫,是做给你看的,既然我要告诉你,庆都大长公主重理朝事,难到你猜不到,我要做什么?”她挽着耳边几缕碎发,别到耳后去,端的是风情万种,扬眉浅笑,“今日出宫,我会带上元让一起,你的好梦,该醒了。”
“你敢!”高太后咬牙愤恨,“那是皇帝的骨肉,你敢把他抱出宫去?”
“我当然是不敢的,可是母后,肯定是敢的。”庆都讥讽的笑着,“你呼风唤雨了太多年,怕是忘记了,母后原也是随着父皇杀伐过来的人,她再不理朝政,再看着你钳制皇帝而无他法,在后宫的事情上,她还是有手腕,有胆识的——皇嫂啊,你这回做的,太出格了。我觉得挺奇怪的,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我,就真的不怕我找回众位宗亲,列你的罪状吗?”
高太后蓦然一震,却未曾露于庆都面前:“吓唬我?”她扬声一回,又很是不屑,“要列我的罪状,随便你,我把持朝政这么多年,难不成竟会怕了你寻回宗亲?”
她面上端的是云淡风轻,心中却已然波涛汹涌。
庆都敢在寿康宫直言元让的事,看样子,在慈宁宫的时候,她就已经和太皇太后达成了一致意见,送元让出宫,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所以她不怕告诉自己。
届时太皇太后一道懿旨,将孩子送到公主府上去,她又能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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