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醒来时,突然干呕不止,将自己关在浴室里很久都没有出来。
尹义璠最后抬脚将门踹开了。
韩淇奥只是站在淋浴下,不发一言。
他视力正恢复中,只瞧得见韩淇奥一个影子,开口问道:“淇奥?”
难道是他昨天做得有些狠了?
还是突然出现了幻觉?
韩淇奥半晌才道:“与你无关。我只是觉得自己恶心。”
尹义璠这回是真的有点懵了,将人从淋浴下扯出来。韩淇奥衣衫s-hi透,他伸手要环住,却被抵着胸口推离了一点距离。
少年的声音很平静:“我想出去走走。”
尹义璠脱口道:“不行。”
这时候出去,被有心人看见了,恐怕又要掀出风浪来。
话一出口,又觉得生硬,问道:“去哪?”
似乎感知到尹义璠的紧张,韩淇奥轻笑一声:“算了。”
他脏腑里涌动着强烈的自厌。厌弃自己的身体,厌弃他起初的自轻自贱,厌弃他明明一无是处,眼前的人却握住他的手,不叫他掉进深渊里。
他抬手,冰凉的指尖拂过男人眼睫,视线暗了下来。
“算了,我哪里也不去。”他说着转身往出走。
尹义璠无可奈何道:“淇奥,告诉我,怎么才能让你开心一点?”
韩淇奥顿了顿,与他擦身而过,没有回答。
等走出去很远,他转身问了一句:“尹义璠,你这么照顾我,我对你来说是什么人?”
男人倍感荒谬,等真的开口要回答,才发现,他竟然没有办法立刻在众多关系里找到一个词,形容他们之间的一切。
床伴,早过了那个阶段;情人,总觉浅薄;爱人?又少了相濡以沫的庄重。
在脑子里挑挑拣拣,末了只有一个最为直接的,我的人。
第61章
我的所有物。
可这句话说出来,韩淇奥不会喜欢。
尹义璠后来忍不住去问了陆思维。
陆思维从前哪有机会听到尹义璠亲口讲私房事,竖起耳朵,只怕遗漏了只字片语。
尹义璠回顾了一下从他去摩洛哥到回来的这几天,陆思维终于觉出哪里不对。
“璠爷,淇奥问得不无道理,您觉得您和淇奥现在是什么关系?”
还能是什么关系?
可想到这里,他自己也觉出一些不对来。
陆思维小心地说道:“您和淇奥,目前算是情人,或是能上床的关系,既没有一个定名分的仪式感,也没有彼此剖白心意的转折点,虽然你们也算同生共死过,可说起来,也就止步于此了,谁都没能往前走一步。”
尹义璠沉默许久:“我从没想过这些。”
于他,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身居高位的惯性令他长久以来都忽略了什么名分,什么仪式。
他只知道,这少年是他床上的人。
可细想,韩淇奥骨子里是最重规矩名分的。否则就不会花这么大力气重新维系一个完整的“家”,就不会费尽心机回曾家入族谱,名正言顺留在曾平阳膝下。
可他尹义璠做事,除了要做给旁人看的名目,其余一切都不放在心上,不当做一回事。
他一直以为,自己与韩淇奥之间,是不需要做名目给外人看的。
陆思维看出璠爷的沉吟,又开口道:“淇奥最初和您在一起,是上不得台面的,曾平阳是何等自矜身份的人,未必没有以此为耻,敲打过淇奥。他面上不显,心里或许有结。”
“你们可以开诚布公谈一谈,确认关系。这件事寻常,总还是要做的啊。”
尹义璠静默良久,才低声道:“但他真正的心结不在于此。”
陆思维耐心解释道:“的确不在于此。但璠爷,您要想真正打开他的心结,就要先进入他的安全区域,成为自己人才行。你想想韩淇奥这两年的所有谋划,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和母亲弟弟团聚,脱离掌控,回归到平凡生活。他的构想明确、清晰,但是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尹义璠皱了一下眉。
“那就是,他从没想过,这个构想一旦落地,会是怎样的。”陆思维想了想,又道,“这就好比,有人给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军火运输方案,把一路上所有障碍都排清了,但他只想到运到目的地这一步,接下来的交易、使用,后续保障……这些实在的合同细节他什么都没想,货是运到了,后面就一团糟。”
“韩淇奥现在就是陷入一团糟里。”陆思维叹了口气,“曾平阳为什么打了他一枪?就是因为这么多年来,亲情早就淡薄,只凭血缘维系。”
“表面上看起来,是母子团聚,皆大欢喜,爱却勉强不来。这一枪算是把淇奥所有的念想都打碎了,他到现在还一个字都不提曾平阳,更说明他没有想开。”
“淇奥渴求的是家,家人。”陆思维一针见血地说道,“曾平阳一枪毁了他梦想里的家,如果您象征着另一个家出现,才算是走进他的安全区,被他划归为自己人。”
院落那样安静,尹义璠沉默良久,几不可闻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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