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宝,蔫真的不像话。军宝都港那样的软话哒,蔫还要乃么(湘西方言,“怎么”的意思)的?真是太欺负人了!”坐在供销门前吃饭的立球大叔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管你mb事,老子就不等(湘西方言,“不准”的意思)他过替。蔫来嗷(湘西方言,“咬”的意思)我的。”说完,秋宝伸出左手,把自己的那小玩意儿摆了几摆。
“立云家乃们养出了蔫这个报应(湘西方言,“蠢货、蠢蛋、傻瓜”的意思)!”
“老东西,滚一边替。老子又没打蔫家的人,管蔫个mb事儿。”
“真是没得教养。”立求大叔听完秋宝说的话,气得差点晕了过去。
“孩子他爹,蔫乃么(湘西方言,“怎么”的意思)和几岁的孩子生气哈。”立球的老婆冬梅劝他说。
“真是好气人的哈。”立球说。“有娘养无娘教的东西。”
“孩子他爹,完不是给蔫港了哈,莫跟小孩子斗气哈。”
“他妈的疤子,在老子面前充老子。老子比他爹都还大,真是气死人哒!”
“孩子犯错误,上帝都会原谅的。更何况像秋宝这样的憨货。看把蔫气的,呵呵。”冬梅说。
其实,立球大叔和秋宝的爹立云大叔是没出五户的兄弟,本应该比朱家坪生产队任何一个族兄弟要亲一些。可是,由于顺香大婶的个性实在是太强,什么事儿都要搞个赢着。既使她自己都知道是无理的,她都不认错,一篙子插到底,找人家吵闹不休。不是吗?昨天收工时,明明是她家的羊吃了求枝大婶家的菜,她不仅不道歉,反而和求枝大婶吵了几个小时。正因如此,立球两口子一商量,决定搬开住,懒得为一些上不得桌面的事儿吵架。
说到做到。立球两口子起早贪黑、省吃俭用,终于在女儿桂军三岁的那年,买下了挨着供销社的那四间木屋(曾经是玉湖坪大队的大队部),过着清净的日子。
立球想:自己活到三、四十岁,连三岁的娃娃都没有得罪过。可今天被一个八、九岁的孩子骂了一通,越想心里越不爽滋味,越想心里越生气。猛地站起来,“叭”地一声,把手里的碗摔得粉碎。
“孩子他爹,蔫搞么得?蔫生人嘎的气,乃们把自嘎(湘西方言,“自己、自个儿、自家”的意思)的宝贝给摔了哈。蔫歹个(湘西方言,“这个”的意思)背万年时……时的!”冬梅拖长声音骂着。
据立球自己说,他的这个碗,不是一个普通的碗,是他曾祖父的曾祖父传下来的,迄今为止,上百年了。至于真与假,谁也没去考证,也懒得去考证,这就是湘西农民生活中的靓点:生活中的小事儿,别人爱咋的就咋的,坚守着“各人打扫门前雪”的生活原则。如果谁家出了大事,无论平日里关系好坏,大家团结一致,共同面对。就像立球摔的那个碗,不过是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儿,谁愿意去八卦?何况只是上百年,哪怕上千年、万年,也没有人去追根刨底。
秋末冬初的黄昏,来得总是很快,山野上的水汽还没等日出完全晒干.太阳就躲进了西山。于是,浓重的凉意和黑幕,开始驱赶白昼的温暖和光亮,缠在半山腰的灰色雾气,若隐若现地向山下游荡。山峰折射出的阴影,不甘示弱,更快地倒压在大山深处的村庄上。阴影越来越浓,渐渐和夜色重合,混为一体,天地间到处一片黑色。然而,秋宝像一只好斗的公鸡,不依不饶地堵着军宝。
“军宝,蔫个狗日的,老子今格儿不把蔫逮(湘西方言,此处“打”的意思)告饶,老子喊蔫喊爹。”
“秋宝哥哥,完跟蔫港哈,完们这些孩子不是乃个怕蔫!因为蔫是一个憨包,大人们要完们忍耐蔫、让着蔫,不准欺负蔫。如果不是这样的,乃个怕蔫个憨头!”军宝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蔫个狗日的军宝,蔫不是疯瘤子的种,是哪哈(湘西方言,“哪里”的意思)来的野种!”秋宝越骂越起劲。
“秋宝哥哥,骂人算么得真本事儿!有本事儿来与小爷过几招。保管(湘西方言,“保证”的意思)把你打翻在地,爬都爬不起来。”
说完,他把牛绳捆在电话线的电杆上,撸了撸双袖,准备和秋宝来一场真正的决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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