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夕,你……”杨静握着冰镇过的可乐,神色变幻,实在无法相信面前这个比老师还让她害怕的人是向来乖巧听话的小表弟。
“我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何夕歪了歪头,替她问道,见杨静没有否认,杨其成也收起了痞子样,神色认真,便放下支额的手臂,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因为这才是我的真面目,之前那个听话好欺的何夕,只是我为了适应环境塑造出来的形象。”
“你的意思是,之前你都在骗我们!”杨其成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谁又没点儿秘密呢,小孩子还知道藏东西呢。”何夕抬手示意对方别激动,“而且也说不上骗吧,毕竟我也是不久前才认识到自己真实的性情原来是这样的。”
“什么意思?”何夕的解释让杨其成皱紧了眉头,什么叫前不久才知道自己的真性情?再糊涂的人也不至于自己是什么性子都不知道吧!
“怎么说呢……”何夕按了按眉心,“我的父母为了回城将我送给当地一对夫妇,这个你们知道的吧?”见两人点头,何夕继续,“他们……对我称不上好,打骂是常有的事,而且很讨厌孩子回嘴反抗,那样只会打得更惨。为了少挨些打,我就逼着自己不反抗,不争辩,不停地对自己说,你很乖,很听话,并做着所有好孩子该做的事儿,果然,挨的打渐渐少了。于是我就更加频繁地对自己说,你是最乖的最听话的,日子久了,我就真的……变得又听话又懂事儿,是村里少有的好学生。”
“他们对你不好……”杨静喃喃地重复着那句。
“其实一开始还是好的,但后来有了自己的孩子后,就变了。他们很忙,没办法不忙,碧云那种穷山恶水,不忙就活不下去,从有记忆起我就没吃饱过。他们不分白天黑夜地在地里刨食,弟弟自然归我带,我是个半瞎,小时候还好,抱在手里总不会出什么差错。可后来孩子大了,我抱不动了,只好放他下来。五六岁的孩子,什么都好奇,一个没留心就磕了碰了。那孩子是林家的独苗,宠得跟什么似的,阿爹阿娘回家看到他身上有伤痕,自然怪我没照顾好他,然后上手就是一通打。那孩子最淘气的时候,几乎只要听到阿爹阿娘的声音我就会发抖。”
“你还叫他们阿爹阿娘?”杨其成忿忿出声。
“最疼的时候,我甚至想过,要是死了是不是就再不会被打了?可试了几次,我还是不敢,所以,只能继续挨打。我一直想不通,人总是要死的,那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后来有个和尚来家里化缘,我総-u,n仕,他说是为了赎罪……”何夕似乎没有听到杨其成的话,只是自顾自地回忆着?/p>
“胡说八道!”杨静脱口而出。
“对,胡说八道,可当时我不懂,我以为他说的是对的,所以我更加不敢反抗,不敢逃避。我想等我赎清了罪孽,就再不用留在那里受苦了。”何夕神色恍惚,“后来他们出了意外,孩子被阿爹的族人接走了,可我和林家没关系,他们不愿意浪费粮食养活我。那段日子,我就一直靠村里人接济。说是接济,也就是不让人饿死罢了,吃饱什么的,那更是做梦。”瞥眼见杨其成和杨静神色沉重,眼中水光盈盈,何夕心中暗笑,再接再砺,“我想那是对我的新考验,熬过去就好了。可那种胃酸腐蚀胃壁的感觉,太可怕太难受了。肚子不分白天黑夜地叫着,浑身更是没有一点力气。开始是睡不着,肚子太难受,可不睡的话,饿得更快,后来是不敢睡,怕哪天睡着了就再醒不过来……我厌恶生,却也惧怕死,很矛盾,是不是?”声音渐渐低弱,几近呢喃,“所以,听到那几个孩子要来潆水,我跟来了。”
“对不起……”看着面前神色飘渺的何夕,想象着他每天只能靠点点食物维生,从睡不着到不敢睡,只能按着胃一夜一夜地睁眼等天明。千辛万苦来到潆水,却被生身父母拒之门外,好容易找到一片栖身之地,又被自己欺负,杨静就再控制不住泪水。
“你没有对不起我,为什么要道歉?”何夕莫名地看了对面神色黯然的两人,“对你们我只有感激,因为直到来了这里,我才知道吃饱饭是什么滋味,糖果是什么滋味,才能看到花草树木,看到飞鸟鱼虫,不用再像个瞎子一样。我无法想象,如果当初外公没有收留我,舅舅舅妈没有默认我的存在,我会怎么样……
“每天都能吃饱饭,衣服没有补丁,还能继续上学,这日子就像做梦一样。我一直以为我是知足的,可原来,我比我想象得要贪心得多。”何夕碰起橘子汁喝了一口,抿了抿嘴角,整理思路,“其实那次被打破头,我差点就醒不过来了。浑浑噩噩的,我知道你们在我的身边,可就是醒不过来,身后还有个黑洞,越来越近,吸力也越来越大。我觉得我不能被吸进去,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不能,然后就在我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一个声音问我,为什么不愿意离开。”
“我想了好久,把脑中所有的记忆都回放了一边,终于明白,为什么我厌恶生却又害怕死,因为,我不甘心!”何夕握住杯子的指尖因为太过用力,显得青白,被镜片放大的眼睛中,激烈的情绪一览无余,“我不认识我的前世,更看不到我的来世,凭什么要为那虚无缥缈的前世赎罪,为遥不可及的来世积德!”
“夕夕……”杨其成面对情绪激动的何夕,不知所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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